我一直有個心愿，想在 2022 年還用上一臺夠小巧、有鍵盤、能滑蓋或是翻蓋的手機，配置也不用太高，跑得動就行。于是我做了各種各樣的嘗試，Flip3 有翻蓋，KEY2 有全鍵盤，Jelly 2 足夠小巧，多親有 Android 配九鍵，但它們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遍尋市場，且不提實體鍵盤已經如何式微，哪怕支持 4G 網絡的滑蓋機或翻蓋機都寥寥無幾。市面上的能夠輕松買到的 Android 翻蓋機型只剩下假貨泛濫的三星 W2019 和一眾魔改老系統的日系機，滑蓋則只有黑莓搭載冤種驍龍 808 的 Priv，個頂個的不省心。

考慮再三，我決定放棄 Android，購入了搭載 KaiOS 的「智能功能機」諾基亞 8110 4G 香蕉機，看看這樣一臺我原本就只打算收發短信、開熱點的手機，能不能帶來什么驚喜。

KaiOS 是什么

在微軟接手諾基亞的移動設備業務后，Symbian、Series 40、Series 30 這些穩定又陳舊的系統就被悉數拋棄。到目前的 HMD 時代，以諾基亞為名的產品線可以按系統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搭載 Android 系統的智能機與平板；第二類是搭載 Series 30 的功能機，基本都不支持 Wi-Fi 連接，比如那個機身自帶耳機的 5710 XpressAudio；第三類，則是采用 KaiOS，介于兩者之間的「聯網功能機」。

KaiOS 本身是個頗具想法的項目。不同于之前說是開源共創但實際上一家獨大的 Symbian，位于香港的 KaiOS 公司在創立之初就與諸多軟件開發商和手機廠商進行合作。自 2017 年，KaiOS 的宗旨就是為大量無力購買價格高昂的智能機的人們提供一個廉價的互聯網接口。因此，雖然是功能機，KaiOS 設備不光可以運行在 256 MB 超低內存配置下，還支持 4G LTE、VoLTE、GPS、Wi-Fi，并且可以作為無線熱點工作。

系統方面，KaiOS 是 Firefox OS 僅存的遺孤，名字的 Kai 也是來自「開源」一詞。Boot 2 Gecko 這個曾被 Mozilla 寄予厚望的項目只活了 2014 到 2015 兩年時間，在適配并推出了幾款手機后，于 2015 年便停止商業開發。隨后，包括 H5OS、B2G OS 在內的幾個社區分支繼續進行開發，試圖延續 Boot 2 Gecko 提供基于社區、運行 Web 應用的替代操作系統。不過 B2G OS 也沒有持續太久，2017 年就宣告停止維護。再之后，它成為了 KaiOS 的基礎，Mozilla 和 KaiOS 也保持著合作關系。

KaiOS 機型支持 Gmail 與 Outlook 賬號同步，內置應用商店以及與其他公司合作開發的各式應用，包括 Whatsapp 等社交應用。

中看不中用的香蕉機

我手里的這款 2018 年發布的諾基亞 8110 4G 可能是最知名的 KaiOS 手機。復刻自《黑客帝國》中聲名大噪的 8110，它的彎曲外形加下滑蓋設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亮黃的配色被賦予了「香蕉機」的昵稱。2.45 英寸的屏幕，二百萬像素的攝像頭，4 GB ROM 并可以使用 TF 卡擴展，還支持 2.4G Wi-Fi 和藍牙 4.1，配置對功能機來說相當亮眼，驍龍 205 配上 512 MB RAM 也足夠讓 KaiOS 正常運行。正因如此，雖然只是一部功能機，但這樣全面的網絡支持，我對 8110 4G 還是有些期望的。

事實證明，我不該有這種期望。

硬件的小問題

如開頭所說，我選擇 8110 4G 最重要的原因是它獨特的下滑蓋設計和網絡支持。而實際體驗表明，它的設計優點可能就只有這個下滑蓋。和一般的上滑蓋相比，下滑蓋本身的功能性并不高。滑蓋不能隱藏鍵盤的面積，也不能搭載什么功能，唯一的功能可能就是接掛電話滑蓋很帥。由于蓋上了所有的按鍵，機器也不支持觸屏，本來就意義不大的獨立鎖屏鍵更是變成了擺設。

其次，不知道是材料問題還是設計問題，許多香蕉機的左右兩側出現了細細的裂痕。不影響使用，但有礙觀瞻。

左右兩側都有這樣的橫向裂紋

至于我之前一直在意的鍵盤手感，8110 可以說毫無優勢。按鍵呈長條形，平衡性非常差，「蹺蹺板」的感覺非常明顯，想要比較穩定地按壓就需要準確地壓在按鍵中間。但這都不是最讓我頭疼的問題。

軟件的大麻煩

8110 4G 的這塊鍵盤有個非常離譜的問題：雙擊。

這是我第一次在手機上看見這個久久困擾機械鍵盤的問題。而且經過查證，這并非硬件故障，而是 KaiOS 的軟件問題。除了 8110 4G，諾基亞和其他品牌的后續機型都或多或少地遇到了這個故障。我沒在這塊鍵盤上做多少文字輸入，只是上下左右選菜單，這個雙擊就把我折磨得不行了，更別提還想拿它打電話。

其次，KaiOS 的本地化甚至不如過去的 Symbian。比如日歷應用里把「今日」和「轉到今天」翻譯成了意味不明的「至」。聯系人支持同步，但只支持 Gmail 和 Outlook，而且雖然支持「按姓氏排序」，聯系人卻不能按「姓氏-名字」顯示。

點擊這個「至」，就回到今天了。

再比如內置應用市場根本如同擺設，基本沒有國內可用的「聯網應用」。雖然還是有不少有趣的東西，但因為 KaiOS 強制要求加入廣告 API，偶爾有幾個可玩的還會動不動就被廣告騷擾。至于國內常見應用，微信是想都不用想，支付寶則是只和特定機型做了合作，8110 這種老型號根本沒有拿到更新的機會。其他的就要看運氣，愛好者開發出的應用如果沒被官方阻攔，那就還能多活個一兩天。

另外，那個雞肋的關機/鎖屏鍵在一開始是可以作為 Google Assistant 按鍵使用的——我倒是對此比較釋然，因為這款「智能功能機」的 Google Assistant 權限已經被 Google 收回了，現在所有的 KaiOS 設備都用不了語音助手，但無論是被拋棄的谷歌助手還是本地無法使用的那些聯網應用，都只是面上做了屏蔽，綁在很久沒更新的 8110 里，每次開機都會有一段時間顯示相關應用，過一會兒又會自動消失，非常可樂。

從第三方 App 管理中還能看到這些內置應用

除此之外，KaiOS 不知為何，無法為老機型進行跨版本更新。Mozilla 和 KaiOS 在 2020 年達成了合作，希望給 KaiOS 用戶提供更新的互聯網體驗。于是 KaiOS 在 3.0 版本中將 2016 年的 Gecko 48 引擎直接升級到 2020 年末的 Gecko 84，但之前搭載了 KaiOS 2.x 系列的機型全部無法更新，包括發布諸多發布不足一年的機型。不止如此，KaiOS 的小版本也常常無法升級，8110 4G 就鎖在了 2.5.1 版本，但發布才一年多的 8000/6300 4G 剛走到了 2.5.4，也一起被宣布淘汰了。

更可笑的是，到 KaiOS 3.0，它們和 Whatsapp 的合作也破裂了。它在國外能作為「好用的功能機」的理由又沒了一大半。

折騰香蕉，讓它好用一點點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放棄了 KaiOS。對于需要用用熱點功能、想帶輕松便宜的小手機的用戶來說，KaiOS 設備還算是合理的選擇。也有一些數字健康的踐行者會采用 KaiOS 設備作為日用機。也有一些愛好者嘗試著讓 KaiOS 變得更好用，比較著名的就是 BananaHackers 和 openGiraffes 兩個小組，前者是第三方 KaiOS ROM GerdaOS 的作者，后者是國內的 KaiOS 應用愛好者。這些處理在一次系統更新后就會全部失效，但大可不必擔心：8110 4G 這種機型早就收不到更新了。

鑒于它差勁的本地化處理，我不打算把 8110 4G 當成日用機器，所以只做一些簡單的處理，主要是解決雙擊問題，裝一些必要的應用，幫一直不更新的 KaiOS 擦屁股。

由于 KaiOS 和 Firefox OS 同源，所以它也一樣天生支持側載應用，可以使用 ADB 連接，對于已經有 Android 設備的用戶來說不算難折騰。操作前，需要先使用 *#*#33284#*#* 進入 Debug 模式，并在系統設置的設備菜單中，將開發者設置里的調試器改為「ADB 和開發工具」。此外需要準備 ADB 與 Firefox 59 或更早版本的瀏覽器，KaiOS 2.5.x 支持的 WebIDE 只存在于老版本了。我選擇了 Palemoon 瀏覽器 28.6.1 版本。

獲取臨時 root 權限，允許從機身安裝應用

在配置好環境之后，可以通過 WebIDE 將 Wallace Toolbox 安裝進機器。這是目前 KaiOS 上最全面的工具箱，支持臨時獲取 root 權限、從儲存卡中的安裝包安裝應用程序等功能。在 2.5.2 以上的系統中，Wallace Toolbox 還可以配置通話錄音功能。

具體的操作流程就是在確定 ADB 可以檢測到設備之后，在 WebIDE 中的 Remote Runtime 連接 localhost:6000，在左側的 Open Packaged App 選中解壓好的 application 文件夾，點擊「播放」按鈕即可。

后續涉及更改系統設置的操作都需要在 root 狀態下完成。

調整鍵盤延時，解決雙擊問題

BananaHackers 的開發者們發現了一個通過修改參數解決鍵盤雙擊的問題，并給出了十分詳細的具體操作。

總體的思路比較簡單：把涉及鍵盤的文件抽取出來，修改之后推回手機，并且修改讀取參數的位置。

與這個問題的兩個參數分別是 Keypad.prototype.LONGPRESS_INTERVAL 和 Keypad.prototype.IDLE_INTERVAL。這兩個值最初的設定均為 1000（毫秒），導致系統對長按的判定出現問題，再加上鍵盤本身并不是十分優秀，導致很多稍不到位的按壓就被識別成雙擊。在完成獲取臨時 root 狀態的操作后，將 keypad.js 中的這兩個數值分別更改為 500 和 400 即可有效緩解這一問題。

獲取截圖功能與多任務頁面

這兩個功能是第三方 KaiOS ROM GerdaOS 的功能，對于不想刷機放棄 KaiStore 應用商店的用戶來說，抽取這個 ROM 中與這兩個功能相關的文件進行替換，就可以獲得這幾個功能。

文中系統截圖均依靠此功能獲取

BananaHackers 提供了非常詳細的步驟指引，文中包含了所需的 GerdaOS 文件。這個功能讓本身失去功能性的鎖屏鍵重獲新生，當滑蓋不完全打開時，鎖屏鍵為截圖鍵；滑蓋完全打開時，長按鎖屏鍵即呼出多任務頁面；滑蓋閉合時，鎖屏鍵功能與原版一致。

除了這三項以外，也可以嘗試跟隨 openGiraffes 的操作，更新系統的 Let's Encrypt 根證書，解決部分應用和網站因為證書過期而無法正常工作的問題。openGiraffes 的友情鏈接中也包含了一些愛好者開發應用的合集站，只是具體是否可用需要自行嘗試。

小結

我不知道它算不算值得。一邊是 4G 時代已經難得的滑蓋和實體鍵盤，一邊是根本不堪大用的半成品系統。諾基亞 8110 4G 上市四年，諾基亞也陸陸續續推出了不少 KaiOS 設備，但我實在沒想到，一個賣了如此之久的設備上還有各式各樣的易用性問題。

可能是功能機的體量已經不值得得到更多關注；也可能是 KaiOS 無法與現如今生態環境中的大佬達成穩定的共識，逐漸在讓自己銷路變寬的路子讓越跑越偏。無論哪種原因，這個半成品明明手握難被復制的特點，卻能擺出這樣一副爛架勢，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Android 低端機這幾年發展迅猛，KaiOS 的生存空間也著實越來越小了。或許成為一個實打實的功能機系統，別再做「智能」的美夢，還算是 KaiOS 的一條好路子——前提是它能弄明白，自己系統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岔子，對一般的功能機用戶來說基本都能一棒子打死。

我甚至生不起氣來。面對 F22 Pro、KEY2 這些設備，我滿心都是怒其不爭，到了這臺機器，它反而讓我啞火，連繼續折騰裝應用的力氣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它絕妙的討喜外觀，還是因為 KaiOS 無可救藥的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