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直播app破解版_欧美国产日韩无遮挡在线一区二区,亚洲国产综合精品中久,强奷白丝女仆在线观看,超碰三级大陆在线

您的位置:首頁 > 軟件問答

唐三彩基本色彩之一(唐三彩的鑒定要略)

導讀唐三彩基本色彩之一文章列表:1、唐三彩的鑒定要略2、唐三彩之謎上3、洛陽唐三彩:最是橙黃橘綠時4、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色彩——唐三彩5、100個唐三彩里可能只找得出1個坐著的

唐三彩基本色彩之一文章列表:

唐三彩基本色彩之一(唐三彩的鑒定要略)

唐三彩的鑒定要略

唐三彩自民國初期,在河南洛陽修鐵路時發現以來,經當時國家主流媒體大量宣傳以后,即乎是家喻戶曉,因其鮮瀝的色彩,逼真的造型而深受國民的青睞!

唐三彩是低溫鉛彩陶器,燒造溫度大約850℃至950℃之間,它與瓷器有著本質的區別,它胎質使用的是粘土,而瓷器則使用的是礦石,即含有石英,云母,鈣,鎂,鐵,鋁等的瓷石。除了燒結溫度不同,二者最顯著的區別是,唐三彩胎質疏松,因而吸水性較強,而瓷器吸水率極低。

鑒定要點:要先看形韻,古人做瓷一般是終身事業,所以手法嫻熟,極具時代特征,無論是仕女,陶馬,陶車,陶杯,陶俑都很逼真,表情豐富,毛發,眼珠,服飾都比較接近實物,每一細節都絲絲入微,毫不含糊!

二要看釉面,盡管是出土器,但,一般也具有一種瑩潤光澤,絕不刺眼,而仿品做舊,光澤暗沉,呆滯。由于,唐三彩是用沿做為低溫助溶劑,因而,器身一般都會有薄薄地一層返白(返沿),由里至外,分布自然,而仿品返鉛則表現為片狀,浮在表面,看上去不舒服!

三要看開片,多為細碎片,狀如蒼蠅翅,開縫之間略略突起,因地下環境不同,突起程度也有差異!

四,要看色彩,唐三彩并非只有三色,基本上以黃綠赭為主,多處留白。當然也有掛黑,掛藍的。真品因用的是礦物料因此色彩鮮艷,自然,一眼望去,十分養眼,而仿品多采用低廉化學料,看上去艷俗,不上檔次!

五要看色彩之間的交融性,滲入自然,協調無明顯界限,這里多提一句,遼三彩與唐三彩地最大區別是,遼三彩,邊界清晰,流淌性差。還有一個鑒定要點是唐三彩的流釉終端,即乎與胎相平,象沙灘,而仿品則終端有積釉,明顯突出。

唐三彩之謎上

1、一件真事

(《九州日日新聞》文化欄的連續報道)

一九六九年十月十一日,在日本九州玄界灘海面的一個孤島——沖島上,發掘了“唐三彩”。這在世界上是第四次,出土的情景,頗具戲劇性。

戰后,從一九五四年開始,經過多次考察,沖島終于以“海上正倉院”*的美稱聞名于世。萬余件珍貴文物出土,極大地開闊了學者們的眼界。

公元四至七世紀,祭祀品中的無數珍品幾乎無損地長眠在這個孤島上,隱藏著歷史的秘密。

一九六九年秋對沖島進行第三次考察。這年共進行三次:首次預備考察在四月份,第二次五月份,這次從十月份開始。在隊長九州大學岡崎敬教授的領導下,發掘出來龍頭、云珠等珍貴的鎏金銅質祭祀遺物。

下面是十月十一日的情況。

這天,報社記者親眼看到著名陶瓷藝術研究家小山富士夫在五號遺跡處的活動。小山先生小心翼翼地察看一件件出土文物。他彎下腰,從褐色土中拾起一小塊綠色陶器輕輕放在手中。他把眼鏡戴上又摘下,仔細鑒賞著。

小山先生的眼里忽然放出光輝。他跌坐在土丘上。這就是發現唐三彩的歷史一瞬間。

人們圍住小山先生。

“還是那樣華麗……”熊本大學松本教授看著小山先生手中的綠色陶片,情不自禁地贊嘆道。

在初次來島上以三笠宮為首的考察團中間也激起一陣輕輕的騷動。這騷動,顯示出人們發現奇珍異寶后的緊張和興奮。

岡崎隊長輕聲地告訴記者:““可以斷定,這是世界上罕見的唐三彩!”他的表情,也充滿興奮和喜悅。

后來,小山先生作為鑒定人,在公開發表的考察報告的開頭指出:“從玄海灘的孤島——沖島上發掘出許多珍貴文物,其中十八件唐三彩可震動全世界。”唐三彩,正如大家所熟悉的,是中國唐代(七世紀至九世紀初)制造的陶器。它是由綠、黃、白三種色彩繪制的。它的色彩,可以用“華麗”一詞加以形容。

由于燒結溫度低,脆性大,不具備實用價值,但它卻深得唐代天子和權貴們的喜愛,往往作為陪葬品放入墳墓。

這種三彩繪制的陶器種類繁多。壺、瓶、碟、香爐以及男女人物、馬、牛、犬、獅、駱駝等器物,幾乎都有。

在歷史上,首次發現唐三彩還是進入二七世紀后的事。

在距今大約五十年前的清朝末年,中國從開封向洛陽沿途開發。當工程進展到洛陽城北時,挖出很多陵墓。洛陽附近的漢、隋、唐等朝代的墓群素享盛名。

在唐代墓群中,發現了唐三彩。它長眠地下一千多年,初次露面,很多人就為它的美麗色彩而傾倒。

思慕者從世界各個角落趕來中國。現在,在世界著名博物館里能看到的唐三彩,就是當時胡亂挖掘后流失出國的。

當時出土的地區,只限于洛陽、長安等盛唐都城近郊。

唐代,由絲綢之路把東、西方連接起來。當時,作為文化交流,是否有可能把具有高度藝術水平的唐三彩運往外地呢?專家們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探討。

事實證明,唐代的越州青瓷,廣州白瓷已經運送到印度、巴基斯坦、伊拉克、埃及。

戰后的一九五五年,瑞典考古學家馬爾登博士在開羅南部蘇斯達套地區采集的大約三千件陶器里,有兩件很引人注目。這是在國外首次發現的唐三彩。

唐三彩產生當時,就被運往外國,最遠曾到達非洲海岸。

一九六七年二月,在奈良大安寺遺跡進行考察時,平城宮舊址考察部長杉山信三博士發現了一百二十余件陶器片,這是日本首次出土的唐三彩。

其中有一種被稱作“書枕”“的長方形陶器。遺憾的是它被火焰徹底毀壞了,使人們失去欣賞唐三彩那特有的美麗色彩的機會。

不管怎樣,這在世界上是第三次被發現,證實唐三彩曾渡海來到日本。

這次在沖島發現唐三彩,是世界上的第四次。

沖島出土的唐三彩,盡管只是一個彩瓶口的邊緣部位,卻有幸保存了它的本來色彩。經過人工復原后,引起人們對遙遠古代的遐想。

它那淡雅的薄綠和深沉的暗黃有機地結合為一體,又襯以潔白的背景,呈現出別具一格的古典美。唐三彩的色彩一般是絢麗豪華的,沖島出土的則具有沉靜、雅致的風格。

這里追述一下唐三彩的歷史。

陶器上出現鮮艷的色彩,是從唐三彩開始的。達到這種水平,經歷了漫長的歲月。

唐三彩的釉質,是經低溫焙燒而成的。

在中國,青瓷的高溫焙燒技術很先進。它的起源可追溯到紀元前一千多年前的殷、周時代。但低溫釉的焙燒技術卻很落后。

漢、魏、晉時代,曾經試用吹氧燃燒的方法燒制鉛釉。不過,制品的色彩混濁,質地粗糙。

從隋代開始,能燒制綠、黃、白三種單色釉,而使用三種顏色制成陶器則開始于唐代,就是唐三彩。現在,對三種色彩的解釋也不盡相同。

有人認為三種色彩是綠、褐、白,也有人說成綠、紅、黃。因為它是經過升華而得到的色彩,所以難以簡單地判定。換言之,它是一種極其微妙難以形容的色彩。

唐三彩是盛唐燦爛文化的碩果,也給國外文化帶去很大影響。

日本奈良時代的”“奈良三彩”“——即所謂正倉院三彩,就是仿照唐三彩的。

迄今為止,日本有三十余處出土了奈良三彩。其中,瀨戶內海大飛島數量最多。

在沖島的考察中,已經發掘出奈良三彩小壺壺體十一只,壺蓋六只。

小壺上也描繪著黃、綠、白三種顏色。窄窄的壺嘴向外翻,兒乎和寬肩壺體相連。壺底配有高臺座。

和唐三彩相比,稍有遜色,但當你注目時,一定會使你的腦海中浮現出古都奈良的幻象,真是唯妙唯削。”勃海三彩“、”遼三彩“、”伊朗三彩“都受到了唐三彩的影響。

古代各國文化的交流如此迅速和廣泛,真是出乎意料。

伊朗三彩和唐三彩的相互影響,還有待進一步考察。從認識的一致性考慮,有理由認為伊朗接受了中國的構思影響。

總而言之,唐三彩在陶器制作上產生的”色“和”美“,世界藝術史已有定評。

出土唐三彩的沖島,是浮出玄界灘海面的遠海孤島,是被稱為官幣大社宗像神社的”神域“,東西約一公里,南北半公里,周圍約四公里。

古代留下來的宗像神社,聚三宮為一體。

所謂三宮,即宗像郡田島邊津宮、大島中津宮和沖島沖津宮。

早在江戶時代,貝原益軒就發現沖津宮的古代祭祀遺跡。更早以前,青柳種信曾親自登島考察。在后來的明治、大正時代,又引起江藤正澄、柴田常惠等人的重視。直到戰前,田中幸夫、豐元國等也前去進行過考察。

一九五四年為召齊宗像神社復興促成會,以小島鈺作為團長、以鏡山猛為現場主任,對沖島進行過考察,從此,沖島作為古代遺跡寶庫被人所共認。

對千古之謎的秘境——沖島進行學術解剖后,兩萬一千余件國寶和珍貴文物出土。”海上正倉院“在考古學界引起驚嘆。

出土文物極少破損。許多”奈良三彩“、”須惠器“等,大都可以復原。

沖島之所以能這樣完好地保存遺跡,有以下原因。

沖島近千年來一直是封閉的島。

按照”神律“規定,島上一木一石都不可觸犯。有這樣的傳說:江戶幕府初期,黑田長政曾說:“我是天主教徒,神不能對我報應。”但在他從沖島拿走寶物時,立刻被化成妖怪。

這個島還“限制女人”登陸。全國限制女人的地方很多,但迄今多數地方已開放。

這里卻一直遵守著二千多年來的嚴格禁令。總之,沖島是戒律森嚴的島子。

登上該島,必須“拔楔”——浴于海水,驅除不祥。貝原益軒的《筑前續風土記》中說:“到這兒的人,要先以海水凈身,參拜正三位神社。最初七天,每天一次海水凈身。于第八天始可至本社”如今登島,雖不必再遵守這些規矩,但也須嚴守“祓楔”慣例。全體考察隊員不要在難以想象的寒冷海水中凈身后,登岸。

在島上還有不許吐痰、吐唾沫,便溺須在指定地點進行等極其苛刻的規定。

可以說,正是這些森嚴的戒律,才使沖島的祭祀遺跡保護下來。

沖島上有巨巖和原始森林,郁郁蒼蒼的暗綠色原始森林,嵌入海面的陡峭斷崖,令人產生窒息似的莊嚴和神秘感。

原始森林中,有些熱帶羊齒類植物伸著長達一米的厚葉,郁郁蔥蔥,令人完全忘記現代社會的污染情景。

沖津宮附近巨巖林立,絕大多數的祭祀遺跡是從巨巖深處發現的。沖島祭祀之所以被稱作“巨巖祭祀”,大約由此而來。當然,也許是古人對“巖石”產生近于畏懼性的信仰之故。

登島后的三笠宮閣下談到第一個印象時說:“來到這兒,才明白為何《古事記》中經常出現”巖“這個詞,也理解了古代人為何對”巖“產生敬仰心情。”島上究竟能否住人?據這次考察,在沖島發現了繩文土器和彌生土器。可以知道:繩文時代,人們曾在這兒入海打魚。考慮到擁有現代裝備的漁船也不能輕易靠近該島,而繩文時代的小舟卻活動在這里,真是不可思議。

可以斷定;自原始時代起,這個島不但是“祭祀的地方”,而且還是“生活的場所”。

那么“古代的祈禱”為何在這里進行呢?說法不一,也無非是祈求神靈保佑航海安全,保佑開往朝鮮的軍隊出師順利等等。

這里出土的鎏金銅杏葉、云珠、銅鏡、水晶彎月、玉鐲、刀劍等兩萬多件祭祀遺物,證明曾經在這里進行過規模宏大的祭祀活動。

與唐三彩同時發現的還有“鎏金銅龍頭”。它非常類似東魏時代(六世紀中葉前期)的龍頭,大概也是六世紀中期的產物。

提到唐代,立刻使人聯想到“遣唐使”,他們在赴唐途中,很多人在暴風雨中遇難死亡。

島上的唐三彩,也是由遣唐使帶回的嗎?

果是如此,以前宗像氏族舉行祭祀活動的沖津宮,是否也是大和朝廷舉行全國規模祭祀活動的場所呢?這樣,唐三彩的發現既充實了日本古代傳說、故事,也豐富了我們的想象。

沖島遺跡考察又提出了新的謎。

為何自繩文、彌生時代開始,古人就在這樣不自由的小島上生活?又于何時,古人離開這個島子?并且,被發現的“唐三彩”本身也是個謎。

第一次考察,找到十八件陶器片。它們散失在五號遺跡西側入口至內墻附近。第二次考察廣七號遺跡又有未經鑒定的四件陶器片被發現,和上次的十八件恰好能對合。

五號遺跡和七號遺跡相距二十米。一件陶器破碎后,為何在相距二十米的地方找到呢?這也是個謎。

給研究日本歷史帶來光明的唐三彩的出土,又把新的謎擺在我們面前。

*正倉院是日本奈良東九寺儲存珍貴藝術品的寶庫……1。2。一把鑰匙(根據中國古典小說《今古奇觀》)在中國明代短篇小說《今古奇觀》里,有很多題材新穎之作。第十七卷中關于“蘇小妹”巧解啞謎的故事,更是妙趣橫生。

雖說是打啞謎兒,但絕無庸俗味道。它是漢族文化高度發展時期,才子佳人之間的一種風流游戲。

蘇小妹是著名詩書世家的閨秀。父親蘇老泉是文壇上頗負盛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哥哥蘇東坡,眾所周知,是一家人中佼佼者,是大詩人和畫家。二哥蘇潁濱,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在中國文學史上他們號稱“三蘇”。

蘇小妹不落父兄之后,頗有才氣。

小妹接受了秀才秦少游的求婚。少游是出類拔萃的才子,由于他在科舉考場中坦蕩瀟灑,很受當時文人的器重。

入洞房前,小妹向少游提出三道考題。若能答出,才得享合巹之喜。

這傳說當然有些過于矯飾,令人難以置信,但在天下第一流時代書城,也難肯定不發生這種爭競才華的風流韻事!頭兩道考題順利地通過了。第三道是對句。上聯是:“閉門推出窗前月”必須很據上聯的意思續出下聯。如果下聯搭配不當,就不會前后呼應。面對這種考試,必須有超越前句、略勝一籌的才智。

在灑滿月光的庭院里,少游正為找不出佳句而苦惱。蘇東坡瞧見妹婿為難的神情,忽然,一個奇巧的構思涌現在他的腦海里。

但又不能明著告訴少游。因為考場作弊,這在當時極為尊重獨立見解的一流文人中間,是絕不能干出來的事。

庭院里,有一養花用的水缸,里面盛滿了水。蘇東坡拾起一石子,“咚”地一聲丟進缸里。

微波晃動,月光下激起無數漣漪。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少游的衣袖。一瞬間,少游靈機一動,續出了下聯,“投石沖開水底天”。

下聯意境高深,又不離上聯格調。這個故事是當時的一個優雅戲謔的插曲。

文字富有哲理,又含有詩味,足供欣賞玩味。這種游戲,風趣雋永,遠遠超過那些枯燥無味的猜謎。

某日,蘇東坡收到佛印撣師送來的一首長歌。它以兩個字為一組,共一百三十組,令人費解。

看到這首長歌,蘇東坡有些不知所云。即令是曠世之才,也會智盡能索。

下面錄出開頭部分:

野野鳥鳥啼啼時時有有思思春春

氣氣桃桃花花發發滿滿枝枝鶯鶯

雀雀相相呼呼

小妹看了,朱唇輕啟,象流水一樣念出一首詩來,“野鳥啼,野鳥啼時時有思。有思春氣桃花發,春氣桃花發滿技。滿枝鶯雀相呼喚”蘇東坡十分驚嘆妹妹的才華,佩服她能巧妙地聯成一串念珠般的相互呼應的詩句。

少游聽說后也很贊賞,并送給小妹一組費解的字:睹掣扣閩絳斜期歸阻久伊思又被小妹順利地讀成一首疊字詩,靜思伊久阻歸期,久阻歸期憶別離,憶別離時聞漏轉,時臥漏轉靜思伊。若用“才子佳人”這個成語來形容少游、小妹夫婦,真恰如其分。

2、一個謎

相良信雄退休不當教師五年了。兒女們生活上都已自立,老兩口在福岡市南郊悠閑自在地度日。相良每天花三個小時伏在案前寫些東西。他想把一生中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事記下來。但他并不打算出版。

人一上年紀,總是愛回憶過去。對相良來說,也不過是想把一些事寫成札記保存下來。

下面是其中的一篇文章,題為“不可思議的事”,約有四十頁稿紙:我的這段回憶的起因,是在今年春天應友人之邀,去臺北旅行的時侯引起的。

我三十歲以前在大陸生活過,故對中國有一種懷鄉情感。但我一直沒有運氣去中華人民共和國。

當友人提議去臺灣時,我想這至少能玩賞一下中國風光,安慰一下緬懷過去的心情,因此決定去一趟。

臺灣之行,比我原來想象的要自由一些。包括我的老伴在內,我們一行共十三人。

飛機晚七時從扳付起飛,不到一小時五十分鐘抵達臺北。我們下榻在安琪兒旅館,準備翌日開始觀光。我為能去故宮博物院而感到興奮。

準確地說,中國有兩個故宮博物院。一個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北京,另一個在臺北。我即將去的是后者。

三十二年前我二十歲時,曾經參觀過北京紫禁城的故宮博物院。

應該說,臺北故敵博物院也是非常出色的,收藏品很多。第二次大戰期間,日本軍隊占領北京時,國民黨政府已把貴重文物運往南京,后來轉移到重慶,最后幾經周折才弄到臺北。收藏品總數達三十萬件之多。特別是陳列在寬敞的第一展室中的青銅器,其數量之多,令人咋舌。按照殷、周、春秋、戰國年代順序陳列,令人深深地感到吉代勞動人民無窮的智慧和旺盛的生命力。

進入唐代展室時,陳列在正面的唐三彩首先映入眼簾。我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發生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住事。

那是我初次看到唐三彩,當時還發生了一件與唐三彩有關的事。

由于從事教師工作的需要,我多少掌握一點藝術知識。但對于唐三彩這樣的藝術品,我就不僅是為追求知識,而是從小心里喜愛它。我在北京紫禁城里,深深地被那迷人的唐三彩所陶醉一九三九年。

我在大連某中學當美術教員的時侯,打算利用寒假到北京旅行。產生這個想法有兩個原因:一是我當時獨身,沒有牽掛;二是我一直向往世界上這個最美麗的都城。我是那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大連上船的。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船票是當地鈔票十八元八角。從大連經塘沽和天津到達北京,用了兩天一宿的時間。

當時,北京在日本軍隊統治下,治安情況還好。但聽說郊外萬壽山一帶經常有匪徒出沒。用今天的話說,大概是抗日部隊吧。一般市民對日本民間旅游者是友好的。

一走出北京站,就看到雄偉的前門聳立在面前。它是北京的象征,具有和古都相稱的豐姿。

我因為手頭拮據,就投宿在前門外天橋的一家小旅店。里面只住有我一個日本人。街道上很少有日本人來往。

我是在大陸長大的,自己的北京話還有點把握。再說,我也很想試試我的北京話水平究竟如何。這也是旅行的目的之一。

落腳的她方,很象東京淺草的小客棧。我每天只是貪婪地游逛北京城。天壇、北海、頤和園、玉泉山歷史悠久的北京城名勝古跡很多,景色十分秀麗。不用說,我也涉足于繁華的王府井、東安市場一在帶,試圖買些廉價的土特產品。

繪我留下更深記憶的還有天橋一帶的茶館。那里終日悠哉游哉的市民們,似乎不論戰火蔓延到哪里,也照例不受影響地生活下去。我從他們身上體會到豁達大度、堅韌不拔的民族精神。

清晨散步時,經常看到老人們拎著鳥籠悠閑地漫步,籠中云雀歡快地鳴囀。一些男青年在晨霧中練拳術的身姿,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一天我參觀了紫禁城。

紫禁城是明成祖時建的宮城。周圍約三公里,座落在寬廣的北京城偏南處。紫禁城門主要有午門、神武門、東華門和西華門,里面的宮殿建筑群一色是中國風格。主要有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北面還有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官、欽安殿。其他類型建筑也混雜其間。建筑物的頂部,都裝飾著金黃色的琉璃瓦,在蔚藍色的天空下閃閃發光,一派金碧輝煌。饒有興味的是,在規模宏大的建筑群中,有幾處傳說曾是膚香飄溢的香妃浴池。

這宮廷建筑已被用來展出藝術品。當年國民黨政府在轍出北京時,已把珍貴文物運往南京。盡管如此,還有很多藝術品遺留下來。倘若你不加快腳步,當天就無法看完這許許多多的珍品。

重點陳列室,是由日本軍隊擔當警衛的。

那天下午三點左右,我進入唐代展室坤寧宮。那里分為初唐、中唐、盛唐、晚唐四個展室。是進盛唐室,我的目光便落在絢麗多彩的陶器上面。展品有十件左右,我這雙看慣了白瓷和青瓷的眼睛,被接近原色的濃厚色彩刺激得興奮起來。

已有客人進來參觀,一個年青的中國人在里面,我也站在他旁邊,一同觀賞。

中國大自然是荒暴粗野的,但有時卻顯得溫和穩重。黃河濁流、夏天空中的滾滾黃塵都是如此。內部蘊藏著無窮的破壞力,表面上卻似乎是平淡無奇。這就是當時中國的自然景觀。

展品的明快色彩,仿佛就是以黃土為原料,經過焙燒而得到的。如今我喜愛潔凈的白瓷。但那時,我卻對接近原色的器物非常入迷,大概是年青的緣敵!我久久地姑在那兒,凝視著陶器。

“這是唐三彩呀!”身旁的中國人告訴我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日本話。

我朝中國人望去。

他身材修長、鼻梁稍高、面色白暫,眉毛一端有個小痣。

“大約是六世紀末、七世紀初的制品。”青年筒短地向我解釋。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陶器上,一只帶有把手的壺持別引我注意。釉質為杏黃色,通體呈現出典型的中國風格。

青年目光道隨著我的視線,似乎了解我的心思。

“這叫鳳首壺。風凰的鳳,首就是頭。是模仿鳳凰制成的壺。”他的手揩邊比劃著邊解釋。

“您的日語很好啊”我向青年說。

“我在早稻田大學讀文科。戰爭爆發后才退學回來”青年回答。

上層社會有很多人把子弟送往日本留學。這些子弟,多教才思敏捷,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我猜想。這個青年一定是個上層子弟。

青年向我看了一眼,默默走開。

翌日,我又去紫禁城故宮博物院。在偌大的北京城,不停地游逛十來天,弄得疲憊不堪。我大貪得無厭了。很想選擇一個可心的目標,從容地觀賞,好好研究一番。換句話說,把旅行目標集中在一個焦點上。

我確定的目標,就是唐三彩。

當時,我對中國古代陶器的知識很貧乏,也可以說完全不懂。但不知為何,我卻產生濃厚的興趣。

那天,在盛唐室入口,我向日本警衛輕輕點了點頭,便走進展室。

軍事管制下的紫禁城,重要展室都有日本兵看守。

我感到:這個佩戴二等兵肩章的兵士,目光仿佛比昨日更尖銳些。

我在內室入口停下腳步。一眼看到,昨日相遇的青年正在出神地看著唐三彩。

從背影看到,他那修長的身子穿著合體的藍色長衫。

“真熱心哪!”我走到青年的身邊,向他打招呼。

青年默然微笑。

“這壺的把手是龍嗎?”我手指著一只壺問道。

“是的,是龍。不管是鳳還是龍,都是吉祥的象征。這叫龍耳壺,或許是引用”鯉魚跳龍門“的故事制成的吧!有人說是象征狂著科舉考試如意。”青年人給我解釋一番。

這是個高約三十厘米的壺。兩條龍頭伸向壺口呈飲水狀,構成兩側把手。壺體的黃綠色釉質顯得光滑璀璨、晶瑩可愛。

“在唐三彩壺里,以鳳首壺、龍耳壺為上品,萬年壺、錦花盤也很名貴”青年把目光移向錦花盤。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和日本盛放生魚片的大盤相似的盤子。花紋宛如蔓藤花一華麗。用“光彩奪目”“來形容可當之無愧。

那天,我和這位中國青年并肩走出故宮博物院。

冬日夕的余輝,灑在屋脊的玻璃瓦上。

“您對藝術品很有研究吧!”我說。

平時,我不大使用“您”這樣的字眼,今天這樣稱呼,算是對青年講的一口地道日語的回敬吧!連續兩天的不期而遇,他給我留下了十分親切的印象。“啊,”“只是因為家父愛好”青年突然變得沉默。

我來北京后所接觸的中國人都是這樣。每當向中國人發問時,總能得到友好的回答。但一扯到政治或個人私事,他們就閉緊嘴巴了。盡管沒有敵意,卻令人想起對方是交戰國的公民。

“告辭了”青年說。

“明天還來嗎?”我向他詢問。

“來倒是想來。”青年點點頭,接著說,“警衛兵好象特別戒備呀!”“什么?”我不解地低聲問他,青年默然一笑就離去了。驀然,我想起今天警衛士兵那奇怪的目光。但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我不明白。

過了一天,我又來到紫禁城。

在坤宇宮附近,我看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人沿石階走進去。肥大的中國長衫下擺隨風飄動。正是他。我邊想邊加快腳步。盛唐室在宮殿的盡頭,我和那人相隔一幢房子的距離。因為相距稍遠,只能看到背影。只見那人和警衛兵寒暄幾句就進人盛唐室。我意忙趕上去。在我跨進盛唐室的當兒,警衛兵喊:“喂!”“什么?”我停下腳步。

“時間到了。”警衛兵說

“剛三點鐘,不是規定到五點”我低聲抗議。“今天提前閉館!”佩戴二等兵肩章、稍胖些的警衛兵頗不耐煩地回答。

“前邊的中國人”我想說:“剛才還進去人,為什么單攔住我?”,“好啦,放你進去。”二等兵似乎特別關照地用手指著入口。我進入盛唐室。

“噢。”我奇怪地發現,那個青年剛剛進來就不見了。

也許是通過盛唐室進入晚唐室了吧!晚唐室是最后一個,那兒有出口,可以但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發展到追上去交談的親近程度,況且又沒特別約定,就只好讓他先走了。

我是進唐三彩的陳列拒。

啊!奇怪。玻璃柜打開了,沒有關好的玻璃門半敞著。再仔細一瞧,發現昨天看過的龍耳壺沒有了。我急忙返回警衛兵那里。

“士兵先生,櫥柜開啦。”我結結巴巴地說。

“什么?”二等兵瞪起眼睛,立刻跑入盛唐室,我也跟了進去。

“是那家伙。”二等兵橫田嘴里嘟噥著,又跑向出口。

“什么事?”“在出口處站著一個佩戴上等兵肩章的警衛”展品被盜啦!剛才過去的那個中國人呢?“二等兵”從這兒到晚唐室去啦。“快追!”士兵們和我一起跑進晚唐室。

在晚唐室出口附近,站著一個軍人。那人聽到腳步聲,慢慢轉過臉來。

“亂竄什么?”他用低沉的聲音問,如同操練時發口令。

兩個警衛兵立刻直挺挺地站住了。

那人佩戴少佐肩章,年齡五十上下,身材矮胖,儀表威嚴,看上去象是從預備役中入伍的。

“剛才,一個中國人盜走了展品!”二等兵搶先報告。

“什么?”聲音里明顯地帶著吃驚,少佐的臉色變了。

“逃到哪兒去啦?!”少佐訊問。

“就是剛才,從盛唐室向晚唐室這里來了。”警衛兵回答。

“混帳!”少佐厲聲喝道,“我在這兒足有二十分鐘,沒有任何人過來!”以上就是我經歷的不可思議的事。

我是受過大正年代民主教育的理性主義者,不承認有用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后來,在接受紫禁城警衛司令部調查時,我以在場者的身分對這一過程又進行了冷靜的思考。

首先,我覺得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象蒸氣一樣消失。出事時,現場至少有四雙眼睛在注視著。除我之外,肯定有人說了謊話。這話我雖沒出口,心里卻在想。當時我只記住兩個警衛兵和少佐的姓,直到今天還沒忘記。

調查官是警備隊長和田曹長。兩個警衛兵和我一樣,象犯人似的受到嚴厲地訊問。守衛盛唐室的二等兵叫橫田。守衛晚唐室的上等兵叫宇佐美。

每當訊問時,和田曹長總是呼喝著他們的名字,所以我很快就記住了。

少佐叫栗林。正如我的判斷,他的確是從預備役應召的軍人,在司令部供職。

入伍前,他就愛好山水畫。那天,正在欣賞晚唐山水畫李升的作品。被盜的唐三彩有:龍耳壺一只高三十厘米,彩碟二只直徑十五厘米。

盡管正值兩國交戰,二、三件珍貴陶器被盜也應追查,實際卻并非知此。

從和田曹長調查時的講話,我了解到有這樣的背景:一九三七年年底,北京親日派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和日本駐軍司令部之間,簽署了保護北京市民安全的聲明,同時交換了不沒收臨時政府管理下的國有財產的協定。臨時政府對保管故宮博物院民族遺產問題表示特別關心。不用說,粟林少佐只不過是以旁證人的身分列席。曹長是不能審問少佐的。

當然,粟林少佐的證詞和橫田、宇佐美兩警衛兵以及我的申述發生了矛盾。

無論是盛唐室,還是晚唐室,都是一覽無遺的開闊房間。倘若少佐和我們三人說的話都沒錯,中國青年就必然是在空中消失了。這樣的事決不可能發生!反復訊問,回答都和最初相同。和田曹長問:“中國青年肯定進入盛唐室了嗎?”二等兵橫田答:“是的。”和田曹長問:“中國青年肯定是在你面前從盛唐室進入晚唐室的嗎?”上等兵宇佐美說:“不會錯!”和田曹長問:“粟林少佐,如果他們的話是真的,那您一定看見那個人……”栗林少佐說:““我在晚唐室呆了二十分鐘,誰也沒有通過和田曹長額頭沁出汗珠。他一心希望能證明中國青年實際存在,那他就可以以警備工作疏忽大意為由結案了。

只要栗林少佐說一句”中國青年走過了晚唐室“那么,一切不合理的現象就不復存在了。報告書上是不能寫人突然消失的,可是粟林少佐卻固執地不改變說法。這樣,我不禁發生懷疑。我當時認為,只要相信人不能消失,他的話就最靠不祝”我甚至想到:粟杯少佐明明看到那個中國青年逃走,卻故意說沒見到。

兩天后,在調查的最后階段,少佐卻提出了個尖銳的問題。

他問和田曹長:“據說陳列柜的鎖被砸壞,你認為需要長時間?”我也從在盛唐室入口處和警衛兵的談話時間進行推斷。

“從調查判斷,一分鐘左右。”和田曹長回答。

“用一分鐘就能夠砸壞鎖頭、打開柜門、盜走展品嗎?”“這”和田曹長邊苦苦思索邊回答:“那個中國人四、五天來都到過盛唐室。也有人認為:鎖頭前一天就被弄壞。”粟林少佐又訊問上等兵宇佐美:“那個壺足有三十厘米,藏在什么樣的衣服里面,都會很顯眼。你沒有注意到?”“是啊,我注意不夠。”“不需要道歉!問你為什么沒有注意到?”上等兵宇佐美的臉色變得蒼白。

“二等兵橫田!”

“在!”

“那個中國人確實進了盛唐室嗎?”

“是。進來啦。這位先生”他的手指著我說,“也見了。”當時,幾乎使我產生了粟林少佐在審訊的錯覺。

報據外部知情人提供的情況來看,栗林少住的證詞倒是可靠的:一個是在坤寧宮出口附近的中國警衛員。他說;午后三點以后,沒看見有人從里面出來。另一個是位日本游覽者,約五十歲的軍需公司經理。他走累了,在坤寧宮出口不遠的樹下休息。他也證實說,三點以后沒看到有人從坤宇宮出來。據說這位經理從有關軍人口中聽到這事,覺得奇怪,特地托人來說明。在沒有完全搞清事實的情況下,我被釋放了。這樣,這件“不可思議的事”就留在我的腦海里時至今日。我把它詳細記下來,是因為在三十二年后,我去臺灣旅行時,碰上了解開這個謎的機會。

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參觀結京,我們一行人來到門口。這時,對面走來一個中國人。他身材修長、體格鍵壯。擦肩而過的功關,他眉旁的小疣引起我的注意。我覺得這張臉在哪里見過。在走向觀光車的途中,我一直在向記憶中探索。

“啊!”

我輕聲叫起來。三十二年前的情景在我的腦海中復現。那是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門前。

我想追上去。

“哪兒也不能去,馬上就發車。”領隊說道。

“去廁所!”我生氣地推開他,急急跑起來。

不錯,不錯,盡管他上了年紀,肯定是當時那位中國青年。我心中反復叼念著。不料,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我追進故官博物院,也無影無蹤。

觀光車出發時間到了。十分遺憾,的確真遺憾哪。

那個中國青年還活著。

但我想解開這個謎,卻沒有第二次、第三次卻臺灣的機會。

這樣,這件“不可思議的事”,依然作為“不可思議的事”留在我心里。

三彩的誘惑

1

砂原麻也子站在上野公園國立博物館東方館門前。她心情有些激動。菅原哲夫贊不絕口的唐三彩,到底是怎樣美麗呢?寬敞的大廳靜悄悄,很少有人走動。麻也子看了向導圖。

唐代陶器展室在二樓。走過陳列青銅器的房間。進入唐代展室。每種唐三彩都附有說明卡片。

目光一接融展品,麻也子立刻被那華麗的色彩吸引住了。

總共陳列著約十二、三件唐三彩展品。無論哪件,色彩都十分鮮艷。

麻也子逐一仔細地欣賞著。

最初的感受,毋寧說是一種泥土氣息。

在花紅酒綠的現代社會長大的麻也子,習慣于憑直感觀察容易辨認的色調。唐三彩的色彩使她感到:是在泥土坯體上,直接涂上原色,經過一番焙燒而獲得的。它充滿了濃郁的泥土氣息。

這種印象,也許是因為首次看到原色氣氛強烈的陶馬而形成的。陶馬高約三十厘米,鬃毛豐滿、四肢粗壯,體態十分雄健,被單獨陳列在一個櫥柜里。

麻也子在陶瓷方面的知識本來很貧乏,從菅原哲夫的信中才了解到唐三彩是中國唐代文化的精華。但她一向不喜歡投合別人觀點觀察事物。看到這匹陶馬色彩,心中震動很大。

她把目光移向正面櫥柜的唐三彩,長時間地凝視著,對這種色彩產生了親切的感覺。

展品還有瓶、盤、壺。

麻也子的目光停留在一件直徑約十厘米的陶盤上,顯然它有很大的魅力。

瓶、壺之類是以綠、褐、白三色相間涂飾的,都具有獨自的格凋。進入麻也子眼簾的陶盤上的綠、褐、白三色,界線朦朧,相互融合。這真是夢幻一樣的色彩啊!她長時間不愿把目光從陶盤上移開。假如去掉展品上面的卡片,麻也子立刻會認為這是一種現代色彩,決難想象它是千百年前的制品。

“妙哉!”麻也子失口贊嘆。

她毫不懷疑唐三彩的藝術價值或美術價值。通過自己的親眼觀察,只要發觀一個中意的就心滿意足了。

麻也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陶盤,完全陶醉了。

過了一會兒,她從原來站立的位置退后兩米,重新觀看庸三彩。

麻也子想,自已這樣戀戀不舍,或許出自女性的癡情。

有一只彩壺,卡片注明是“橫川珍貴文物”。一眼望過去,便覺得華麗非凡。

壺上有兩條作飲水狀的龍。龍頭伸向陶壺口,恰好構成把手。壺體中央是由圓形圖案構成的。那是一些巧妙繪制的花朵。雙龍也好,圖案也好,都具有驚人的細膩精巧。砂原麻也子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三點多鐘,該回去了。她不是為欣賞參觀而來博物館,是到御徒町辦事時,順便來看看。

進館后,她徑自穿過埃及美術室、亞洲美術室和中國繪畫書法展室,直奔唐代展室。出館下樓梯時,她愉快地想;進來看看多好哇。只看到那只陶盤。就算接觸到朦朦朧朧的中國古代美了。怎樣才能把這種感受寫信告訴給菅原哲夫呢!砂原麻也子住在世田谷區的東松原。回到家時,己是下午五點多鐘。這一帶街道住宅都被整齊的樹叢籬笆環繞著。

麻也子對這處住宅還沒有產生“家”的情感。雖說從九州的福岡來此地己兩年,但她對環境仍很陌生。

這所房子,是她父親三年前躋身于東京實業界時買下的。有十幾個大房間,是戰前建的,己經陳舊了。這里住著麻也子、父親和廚娘定子三人。“我回來了。”麻也子邊招呼邊進屋。

“啊,您回來啦!”

廚娘迎出來。她年過六十,忠實地料理著家務活。是極好的幫手。

“爸爸今晚在家吃嗎?”麻也子問。

“不啦,說是今天也要很晚”

“是嗎?那就把它放進冰箱吧。這是爸爸喜歡的佐酒菜”海參腸“。”麻也子把買的東西交給定子。

父親勇造近來歸家很晚。也很少在家吃飯。回來時,經常露出疲乏的樣子。

“興許是公司方面不順利吧?”麻也子這樣想。父親顯得很煩躁。

他身為經理的砂原產業是一家塑料制品公司,在福岡地方企業中頗有名望。為了打入東京,當麻也子還在西日本女大二年級時,他已把總公司遷來這里。

父親在事業上自信心很強,雄心勃勃。

麻也子曾聽說:父親來東京頭一、二年還算順利,他的事業處于競爭的旋渦中心,近來卻遭受很大挫折。

麻也子覺察到;父親的衰老,與一年前母親去世很有關系。失去患難與共的妻子后,他便很快蒼老了。

在幫父親換衣時,麻電子看到性格剛強的父親的脖頸筋肉有些松弛,很是吃驚。父親的脖頸出現烏斑,烏斑周圍的皮肉明顯地干癟了。

意志特別堅強的父親,從不向女兒發牢騷,也不在家中透露公司的事情——這是他的習慣。

回到自己房間的麻也子,忽然想看菅原哲夫的來信。

這是一封至今已看過幾遍的信。

今天在國立博物館東方館看了唐三彩后,麻也電子感到自己的感情和身在福岡的菅原哲夫更加靠近。

麻也子是個辦事嚴謹的姑娘,收到哲夫來信都按收信日期保存著。

麻也子靠在桌前,開始讀信。

2

“從您去東京后,我心里很空虛。”

這是菅原哲夫從福岡寄來的第一封信。信里只有這幾個大字。

麻也子忍不住微笑了。

哲夫給母親去世不久剛從福岡女大畢業就搬到東京來的麻也子寄的信,確是這樣寫的。字體特別大,別的話一概沒寫。從這點可以想象哲夫寫信時的熱情。這是麻也子最初讀信的感覺。

麻也子在女大讀書時,有來往的同學當然不只菅原哲夫。她是那樣無拘無束,連她自已想起來都感到驚訝。男朋友很多,跳起搖擺舞來有時鬧到深夜。

負責照管麻也子生活的伯父夫婦,有時也對她的任性感到憷頭。她雖在文學系讀書,卻參加了美術活動小組。她交了很多未來的畫家做朋友。

西日本女子大學是一所安定平靜的學校。這所學校一直站在如火如茶的福岡學潮之外。也許是對這種軟弱校風的叛逆,麻也子的青春,向自由交際的方向發展了。

然而,麻也子追求的不是頹廢墮落的生活。她在男女間的交往方面是純潔的。說是奔放,也不過是某種程度上的盡情狂歡而已。那時,她和西部大學的研究生、專修考古學的菅原哲夫見面機會并不多。

菅原哲夫當時尚未進入漂亮的女大學生麻也子的交際圈。

麻也子喜歡聽菅原哲夫談話。這種談話,往往是哲夫一個人講考古方面的事。他那專心致志的勁頭,頗得麻也子好感。況且,考古故事本來就饒有興趣。麻也子是推理小說迷。考古學正是通過逐個研究文物遺跡,揭示古代社會面貌的。這種工作本身,具有強烈的推理性。

和哲失約會的地點,不是街中茶館和滾木球場。而是進入到無數古墓或遺跡的曠野之中。

即使這樣,也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憶。

哲夫身材高大。肩寬背闊。他鉆古墓的狹窄入口,象貓一樣敏捷輕巧,麻也子至今仍有鮮明印象。

當然。那還不能說就是令人心跳臉紅的戀愛之情。

接到哲失用大字寫的第一封信時,麻也子平生初次感到心中出現一種微妙的波動。這是因為哲夫把自己珍貴的感情但率地傾瀉在信上。麻也子對自己在福岡讀書時期的男朋友又做了一次全面的回憶。不可思議的是,比起其他入來。菅原哲夫更為親切。

盡管還不能說這就是愛情,但在兩人之間確已萌生了愛的幼芽。

“我具體地考慮了咱們的事——結婚。希望在短期內能實現。我已取得父母同意,只是擔心條件尚未成熟。”“首先是生活問題。我現在在研究工作中的地位還只是個助手,還不能說已能獨立。不知你能否忍受貧因的新婚生活?”“其次,是您家里的事。我是獨生子,您是獨生女。您正在照顧父親,是不是還有些牽掛?”“我時刻盼望”那個夜晚“自然延續下去,早日結婚!”這是第二封信。

一想到“那個夜晚”,麻也子臉上立刻泛起紅暈。

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間,相隔兩個月。在這段時間里,麻也子回福岡住了十天。

那是七月的盛夏季節。博多的街道上,民間一年一度的“山笠節”活動正在熱烈進行。

麻也子和哲夫象往常一樣相會了。

哲夫在度暑假,麻也子也剛從家務事里擺脫出來。兩人心情都很輕松。麻也子父親去臺灣、香港旅行了,她對東京的家也就沒有什么牽掛。

那時,哲夫熱戀著麻也子,麻也子報以同樣的熱情。在麻也子返回東京的頭天晚上,為避開大街上節日人群的喧鬧,二人走進小巷。

博多有很多古代寺院遺跡。那一帶行人稀少,極其寧靜。

二人并肩散步。

哲夫突然停下腳步。

麻也子揚起頭,把臉朝向哲夫面孔。這姿勢,恰好是哲夫巴望不得的。

情感迸發了。

哲夫的嘴唇靠過來,麻也子直率地接受第二封信里的“那個夜晚”,就是指這件事。

麻也子立刻把哲夫的想法轉告給父親勇造。

“噢!讓我考慮一下。是不是早一些呀?”父親問道,從聲調里聽不出反對婚事的意思。

再了解一下吧,麻也子接受了父親的忠告。她把這想法如實轉告給哲夫。

后來,哲夫的信更加頻繁。

哲夫的信中,不再象第一封信那樣單純吐露情感,而越來越多地詳細報告自己的生活情況。

麻也子很喜歡收到來信。既可了解哲夫的生活和工作,又加強了脈脈相通的感情。特別是她對哲夫去沖島考察的來信,興趣更濃。

“我作為正式成員,參加了沖島遺跡考察。大概是我的資歷不足吧,我被安排做攝影員。攝影工作也是考察的重要環節,我在加倍努力干。”“一九五四年對沖島的第一次考察,發現二萬一千余件祭祀品,受到考古學界的極大注目。我想:能拳加這次考察,把人生的腳印留在沖島上,是很光榮的。”“我打算一有空閑,就把考察進展情況告訴給您。”“上面這些,是為使您能知道我眼下的情況而寫……語言枯燥無味,以后不再寫了。希望您和我一道分享考察生活的樂趣。

“沖島是限制女人的島(請莫生氣)。我要把那些對女性來說顯得神秘的狀況,如實向您報告。”“請您以百倍的好奇來讀吧!”這是最初的信。

正如哲夫所說,麻也子滿懷好奇心讀著那以后的每次來信。

據說沖島是九州玄海中的小孤島。不用說,島上未設郵局。郵船兩周一次。哲夫的信時而二、三封一起送到,時而四工五天一封也沒有。碰上這種時候,麻也子內心無限寂寞。東京的生活缺乏刺激,它和在福岡的自由自在的學生時代完全不同。每天要做的事,只有照料父親起居。這段時間她不再穿短裙,連這種瑣碎小事她都注意到了。

在打發這種無聊的日子里,遠方飛來的信,宛如向金魚缸里輸進氧氣一樣,給麻也子增添極大活力。

在陌生的小島挺身搏斗的男人世界中,戀人的脈膊在跳動,越過福岡、東京間一千一百公里的距離,向麻也子傳來。

考察團有趣的生活,即使是從哲未信里了解的,也使她仿佛身臨其境。“啊,您知道嗎?令人吃驚的是”祓禊“,我們赤身**跳入十月的大海中。水冷冰冰的,凍得從心往外顫抖。

“在沖島登陸,誰也不例外,都必須進行”祓楔“除穢。”“我們作為科學考察團,也嚴守這一戒律。”“對沖島的印象,可以用”嚴峻“一詞來概括。不管是大海中的孤島,還是岸邊屹立的巖壁,都給人以嚴峻感覺。

當你長時間置身于令人頭昏眼花的玄海怒濤之中,也一定會產生嚴峻的感覺吧!”“這次考察和以往的情形完全不同。島上不準吐痰、吐唾沫,大小便也只能去半山腰辦事處的廁所。”“這樣說,似乎可以稱為”虔誠的考察團“啦!”“經過長久的等待,我們三十名考察團員為明天即將動手發掘,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輝。”“來到島上,首先歡迎我們這些人間來客的動物是什么呢?它們是”裘公“和”歐納其“。”“裘公”是一種小鼠。不知這小動物靠吃什么過活,長得胖乎乎的。在陽光下大模大樣地竄來竄去。根本不怕人,或許還不懂怕人。到夜里,竟竄到枕頭旁邊。我們對糧食不能有半點疏忽。在這個郵船不能經常來到的小島上,兩周的食糧是我們的命根子“歐納其”在日本名叫“水啼鳥”,它是沖島特產。這種鳥能發出很響的“嘎-哧、夸-哧”的奇特而嚇人的聲音。

大概是向客人問候早安吧!每當旭日東升之時,它們就叫個不停。這對過于疲乏正在熟睡中的我們來說,實在難于忍受。在棲息著無數可愛動物的原始森林中“讀到這里,大門外傳來腳步聲,似乎是父親回來了。

3

“洗澡水燒好啦。”麻也子邊幫助父親更衣邊說。父親的身邊事,麻也子總是自己動手干,不讓廚娘插手。

“先吃飯吧。哦,這不是”海參腸“嗎?”勇造目光落到桌面上后,興沖沖地說。

“碰巧在商店里看到,就給您買回來。”麻也子回答。

這是一家人少有的團聚晚餐。

一壺酒落肚,父親臉色紅潤起來。父親在軍隊里呆過,身體很健壯,氣色也好。近來,由于公司事務繁忙,臉色不如以前……麻也子歡歡喜喜地看著父親饒有興致地喝酒。雖說餐桌旁只坐著兩個人,但也洋溢著家庭的溫暖。“嗬,好酒!”勇造一高興話里就帶出博多口音來“爸爸,今天我在上野博物館看到唐三彩啦。”麻也子告訴父親。

“唐三彩?”

父親忽然停下筷子。麻也子從父親關切的眼光中看出他有些吃驚。有時,麻也子把哲夫來信談到唐三彩的內容講給父親時,父親的臉上也曾露出這種神情。

“美極啦!因為它的顏色特別接進原色,初看,有些土氣,如果仔細地觀察一會兒,就會發現它的妙處啦。我最喜歡的是那陶盤”父親默然聽著。驀地,他似乎想起什么。“哲夫來信了嗎?”他問麻也子。“這兩周沒有信。似乎在忙著”經筒“考察呢!”“”經筒“是什么?”“說不明白。好象是十一世紀前后的遺物。聽說平安時代末期,盛行把經卷放入銅筒埋入地下的做法大概這種銅筒就叫經筒。”“哲夫什么都考察嗎?”“這我不大清楚。他說自己是搞考古的,從”經筒“風俗可以了解到當時中國排佛毀釋時期保護經卷的做法。他是以見習員身分參加的。”“這照例行事的遺跡考察以后還搞不搞?”勇造十分認真地問。麻也子不明白平時對考古學毫無興趣的父親,為何要對沖島考察和唐三彩這樣熱心。父親對哲夫上次來信也這樣關切,還把信件和夾在里面的考察簡報一起借回自己書房去看。

麻也子想,父親還關心打聽沖島以后還去考察不,真奇怪!“啊,信里倒沒說”麻也子答。

“可能還埋藏著各種各樣的遺跡!不管怎樣,連唐三彩都發掘出來了”麻也子從父親的關心中受到鼓舞。

她認為:父親對哲夫的工作加深了解,是抱著好感的。這位具有實業家氣質的父親,平時對文化方面的事是漠不關心的。

“怎么樣?這事一定得問哲夫才能明白。三次考察,都挖到很多爾西。說不定還有什么埋在那兒。這只是我的想勇造聽著麻也子的話,頻頻點頭。

“那又是咋回事?你以前說過。在沖島出土唐三彩時一個物件的殘體分別在兩處發現的!”“嗯。”“還是個謎呀?”“當然。考古學權威人士說是謎。自然不會有錯啦。

“聽說五號遺跡和七號遺跡相距二十米!”“是的……”麻也子談到這里,仍然沒有覺察到平時對考古學不感趣的父親,竟能準確地說出只聽她講過一次的距離數字。

“我知道那個秘密!”勇造忽然說。

“是嗎?”麻也子笑了。“考古學專家都搞不清的謎,爸爸能解開,太有意思啦。”“不,”父親慌忙擺手,“說笑話!”父親又否認了,臉上殘留著思索的神情。

“您怎么推理的呢?”麻也子調皮地追間。

“不是說過是玩笑嘛!”勇造似乎有些惱怒。隨后,改變了話題,“能去沖島嗎?”“恐怕不行只有特別考察團才能去。一般人一年才允許參觀一次!”“一年一次?”“嗯。聽說五月二十七日沖島沖津宮舉行祭祀。那時,海上自衛隊出動艦艇,允許一般人搭乘。哲夫信上說,機會只有那一次。最重要的它是限制女人的島。登島時,不”祓楔“就不能上岸,真不得了哇!”“是這樣”勇造支起胳膊沉思起來,額頭上蹙起皺紋。

當天夜里,麻也子又取出哲夫的信反復讀了起來。晚飯時父親的話,也使她放心不下。

這是哲夫把第三次沖島考察中間報告寫完后的來信。

“書面報告已經寫完,松了一口氣。從一般人到學術界,對這次重新考察的意義都給予很高的評價,我很高興。”干這樣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在您的想象中,遺跡考察工作一定很快活吧?其實,這是和泥巴打交道的工作。

把文物挖掘出來,還要取樣、拍攝現場照片。在這些作業過程中,若沒有一種責任感時時督促著,往往會草率從事的。可是,僅僅袖手旁觀,無論如何也不會了解這種工作的慎重性和緊張程度。特別是在沖島這種經歷許多世紀變遷、堆積著層層文物的地方,發掘時的出土照片有極其重要的價值。這里己知的祭祀遺跡就超過二十處。“這次考察證實:四、五世紀的祭祀是在巨大的巖石太進行的。隨著時代的進展,漸次轉移至巖石深處或露天原野。

“通過考察,一些歷史之謎被揭開。同時,又提出新的謎這個過程就是考古工作的一大樂趣。”“例如,唐三彩出土之謎也是這樣。”“第二次考察發現的四件唐三彩殘體,是七號遺跡出土的。”“這次考察五號遺跡發現的十八件殘片和前面的四件恰好對合。”“七號遺跡和五號遺跡相距二十米。”“為何在不同的地方能分別發現一件文物的殘體呢?這是一個很大的謎!”“今天,已經看到復原后的唐三彩了。”“它是一個花瓶口部的邊緣部分,這個瓶的整體外形究竟如何,以前是難以判斷的。”“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帶有特殊綠色的花瓶。在我的想象中,花瓶口邊緣下面是細長的瓶頸,再下面是肥大的圓肚,瓶底配有一個臺座。”“這個推斷滲透了造型的美感,令人心曠神怡。”“這美麗的陶瓶就是中國盛唐時代橫渡大海來到遙遠的日本的唐三彩。因此,它又是古代日本和中國和平交流的象征。”“這些話不應看作是考古門徒們的幻覺,而應認為是以詩人的胸懷抒發的激情!”我心中美麗的人兒啊,現在您又使我從古代回到今天。您的倩影,已經跨越一千一百公里浮現在我的眼前。此刻,您是在日光臺燈下讀信?還是在灑滿陽光的草坪上讀信?還是邊看著灶上的飯菜邊讀信呢?這些推測,對我都是莫大欣慰“麻也子目光從信上移開。又想起對唐三彩和沖島異常關心的父親,心中涌現出不安和疑慮。4一天,勇造臨上班時告訴麻也子:“今晚有客人來。”“公司的人嗎?”麻也子問。“不,是個老朋友,名叫橫田。”“那,要準備晚飯嗎?”“不,不必。”“幾時到呢?”“晚上九點左右。”“客人在這里住嗎?”“不,他住旅館,晚上還要回去。我要回來遲了,就請他等一會兒,他是從福岡坐飛機來的!”說到這里,勇造已經走到門外,在等待公司派來接他的車。晚上九點鐘。父親還沒回來。

一輛出租汽車來到門前,麻也子迎了出去。“我是橫田”來人向麻也子自我介紹。他六十左右,看去年紀和父親相仿。身材矮胖。西裝已經陳舊,是從福岡坐飛機來到此地,但在橫田的身上,卻看不到因公外出的樣子。

“非常抱歉。父親有事馬上就回來。”麻也子邊把橫田讓進客廳邊說。

“噢,您是麻也子小姐?”橫田問。臉上現出老年人特有的褐斑。“是的。”麻也子回答。老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麻也子好象從沒有見過他。也不是住在福岡時到過家里的客人。

此時,外面響起汽車聲。是父親回來了。

“失陪了。”麻也子向客人道歉后,走出門去。

“客人到啦。”麻也子告訴父親。

“是嗎?”勇造回答。話味不太愉快,帶有早已知道的口氣。把提包交給麻也子后,父親走進客廳。麻也子端來茶點,敲了一下客廳的門。

“進來!”父親的聲音。

遞茶的當兒,橫田巴結地說:“麻也子小姐,真是好姑娘!有女婿吧”父親勇造默默以對。

室內籠罩著不投機的氣氛。麻也子感到:客人和父親的談話并不融洽。約過了一小時。麻也子打算進去為客人換茶,她站在客廳門外。

里面的聲音傳了出來。房屋已經陳舊,墻壁不太隔音。“請您答應下來吧!對方出一億日元啦!”客人的聲音。“不是錢的問題。要是那么說,我干脆拒絕!”父親高聲說話,麻也子仿佛看到父親的激動臉色。

“可是,暴力團也插手啦,很難對付埃”

“不要說了,我不同意!”

“您真不明事理。”客人干脆一語道破,“方才對您說臺灣方面也在追查呢!”“不同意!”“那,不但錢撈不到手,性命也危險啦!”“我明白!”父親低沉的聲音。

接著,客廳里沉默了。

寂靜中,麻也子在門外仿佛也感覺到了室內的壓抑氣氛。

麻也子踮起腳跟,輕輕地離開那里。

“客人要走啦!”父親的呼喚聲傳來。

趕到門口時,客人橫田正在穿鞋。

“叫出租汽車”麻也子想說又把話咽了下去。倆人唇槍舌劍已不允許她再插言。隔門感受到的抑壓郁悶的氣氛仍在僵持下去。

“我走了!”客人一股怒火,拂袖而去。拉門時的聲響,似乎也發泄著他的憤懣。東松原住宅區的房屋結構都一模一樣,從外表很難把它們區分開來。從福岡初到此地時,麻也子從車站到家雖然只走三百米路程,也由于沒打聽路而迷失方向。

麻也子擔心:對東京并不熟悉的客人,能摸索走到東松原車站嗎?現在已是夜里十點,即使路好走,她對父親不為客人指路的做法也很不理解。父親不是說他是以前的朋友嗎?“是什么朋友啊?”送走客人,麻也子問父親。

“過去的舊相識。”父親不情愿地回答。接下去卻吩咐麻也子:“去喊一輛出租汽車。”“這么晚,還要出去?”“有事!”麻也子拿起電話。公司里為縮減開支,除早晚接送外,臨時有事都找熟悉的出租汽車。

汽車來了,麻也子進屋招呼父親。這時,勇造正戴著老花鏡,查閱著整頁印著小號數碼的書。他眉頭緊鎖,露出一副不愉快的神情。父親乘車走后,她給父親鋪好被褥,收拾一番就回到自己房間。

不知為何,她躺在床上,興奮得難以入睡。今晚的來訪者,引起她的注意。

“一億日元!”

既然談的是金錢往來,大概還是公司事務吧?“暴力團!”她第一次在家里聽到這個字眼兒。雖然她在報紙、電視上見過,但迄今為止一直把它當成與己無關的、另一個世界的事。她也想象不出他們究竟是些什么人。

說什么“生命危險”這是指什么呢?

麻也子停止猜測,一種不安的感覺殘留心頭。

她有意把思路引向其他地方。于是想到哲夫渡海去的沖島。

“玄海!”

在福岡長大的麻也子,很了解玄海的激浪。如果來到海中道,立即就會看到洶涌澎湃的景象。伸入大海的狹長的海中道,把海面分成兩個部分:玄海和博多灣。

站在這里的小山上向南眺望,天鵝絨般清澈麗寒靜的海灣——博多灣盡收眼底。

向北望去,咆哮的海浪,象無數把尖刀上下翻滾,這就是玄海。

從福岡郊外的新宮乘船去相島,看到的玄海仍是一幕驚天動地的景象。她望著滾滾波濤,心緒十分惡劣。玄海,最暴虐的海。

相傳古代玄海發怒時,曾多次吞沒遣唐使的船只。沖島的祭祀遺跡,是不是祈禱航海安全的舊址?正想間,枕邊的電話鈴響了。夜間,父親和麻也子的房間電話是串連的。

麻也子向鬧鐘望了一眼。已經夜里十一點半了。“喂,喂。”電話聲音似乎很遠。“是砂原先生府上嗎?”對方的聲調很不一般。

“是的!”

“砂原勇造先生在家嗎?”

是外國人——麻也子從聲音里判斷出來。“家父還沒回來。您是哪位?”“我是京都的理查德。布魯特。”麻也子聽到這奇怪的名字后心想:確實是外國人。“您有什么事,可以轉達嗎?”晚上十一點后的電話,說不定有緊急事情。“過一會兒再打電話吧,再見。”電話斷了。麻也子耳畔回響著西方人說話時特有的短舌聲調。

父親回來時,已過零點。

“京都的理查德。布魯特打來電話。”麻也子告訴父親。“啊,”勇造有些意外,“是嗎?”邊說邊走進臥室。

“他說一會兒還要來電話。”麻也子沖著父親的背影大聲說。

凌晨二時。就枕邊的鈴聲又響了。麻也子剛要拿聽筒又停下來,電話在父親房間也能接。

響聲停了,好象父親拿起聽筒。

她想:此時只要拿起聽筒就能聽到。麻也子心里出現一陣沖動。這是一種以前她未曾有過的情緒。這不是好奇心驅使,而是出自對這個電話的不安。麻也子十分肯定地認為,現在和父親談話的對方,一定是剛才那個外國人。

送話器鈴聲響了一下,通話結束。好長的電話,足有十五分鐘。5虛渺的不安可能由于偶發的一、二件小事變得更加疑慮重重。麻也子正處于這種狀態中。

打來那個電話的次日。

庭院里晾曬著剛剛洗完的衣物。因為擔心天陰落雨,麻也子把窗紗拉開一些往外看。

麻也子透過籬笆的空隙看見一個人影。那人影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如果在平時,麻也子會毫不介意。可是,這天她卻有些不同。

麻也子轉身上了二樓書房,她把窗簾拉開一些。一個男人正注視著她家的門牌。

那人穿眷整潔的西裝,身材魁偉。麻也娘子斷定,這人不可能是到處亂闖的推銷員。

那男子年約五、六十歲,一身西裝非常考究,面部輪廓鮮明,表情嚴峻,眉毛邊緣有一小疣。男子深深地點了點頭,從容不迫地離去。從背影可看出這人個頭高大。籬笆遮柱了那人的身影。

麻也子趕緊下樓向他去的方向追去,這個紳士早已不見了。

不過是這么一件事,卻引起麻也子莫名其妙地擔心。那天夜里,父親接到公司來電話時曾大發雷霆,更使她疑慮加重。

“拒付期票的謠言傳開了混蛋!還沒到那種地步。”父親話里充滿怒氣。

麻也子懷疑:那天夜里來訪的客人和查看門牌的高個男子,都和父親的工作有關系吧?若是業務往來,就不必擔心。在事業上既然有起伏,就會遇到挫折。在福岡,父親的企業乘風破浪發展之際,也曾經鬧過種種糾紛。

麻也子多少也知道一些,目前父親的企業并不穩定。從公司干部來訪的言談之中,她察覺出這點。砂原產業作為地方企業顯露頭角之際,三信化學工業集團曾引誘它打入東京。

三信化學工業實力雄厚,它以代為接洽千葉茂原工業用地為條件,和勇造搭上了鉤。勇造壓縮福岡工廠的規模,把主力轉入茂原新設工廠。實際是并入三信化學工業集團了。這是三信采用的加強小塑料制造業轉包工廣的對策之一。可是,大概在某一環節發生了障礙,不是三信集團扶植工廠不力,就是砂原公司勞務對策失敗。總之,砂原產業的巨額設備投資導至資金發生困難,倒是事實。

她粗通一般企業管理常識,但不能進一步弄清問題癥結所在。公司經營上的實際困難程度,麻也子不知道也不想問。父親不允許家里人參與公司事務。在福岡,麻也子曾向父親隨便打聽一下公司內部情況;父親非常生氣。

父親常說,公事和私事怎能混在一塊?麻也子若在公司露面,公司職員一定會把她作為經理的令嬡高看一眼,這對公司沒有好處,甚至會妨礙公司業務!但是,麻也子想到這二、三天發生的事情,心里有些害怕。她忽然想起三島惠美子。三島惠美子是麻也子在高中時的同學,現在砂原公司總務課工作,聽說她是父親的秘書。

麻也子不想探查父親的行蹤,不過打算通過三島惠美子來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砂原產業的總公司設在鍛冶橋的西日本大廈。

一天午休時間,麻也子叫出三島惠美子,在茶食店相會。“啊,久未見面……”高中時期的好友見了面毫不拘束。麻也子發現三島惠美子和在福岡時相比,衣著時髦多了。

她以同學來往為話題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麻也子找個機會就問:“哎,爸爸在家干脆不談公司的事,事業順利嗎?”三島惠美子愣了一下。本是和老同學談話,她立刻換了一副和經理小姐談話的表情。“這個啊,聽說在公司的發展上碰到一點阻力。可是……作為一個女職員,對公司的動向說不清楚呀!”麻也子聽說過:秘書的嘴巴是極嚴的。如果向三島惠美子追問恐怕不會有效果。

“那么,”麻也子改變話題,“請問,到公司辦事的人中有個叫橫田的嗎?”“橫田?”三島惠美子歪起頭回憶。“六十左右歲。”麻也子補充說。

“沒有!我記憶里沒有叫橫田的人。”三島惠美子斷然否定。“這么說,橫田沒到公司找過父親啦?”“沒有哇!”“有個叫理查德。布魯特的外國人呢?”“不知道。外國人是不進公司的。怎么”三島惠美子想反問什么。

“若沒有的話,倒好了。有些事讓人放心不下”麻也子含糊其詞地說。

時間己到下午一點。同學見面的熱烈交談,也變得時斷時續了。“以后還要拜訪您呢!”拿起付款單后,麻也子起身告別。6打這以后,京都那個外國人又來過三次電話。麻也子記得是三次,其實只有一次她確切地了解,因為那次父親不在,是她接的電話。

“砂原勇造先生在嗎?”電話里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還沒回來”麻也子剛說到這里,對方立刻說:“那,以后再說。”電話掛上了。這次對方連姓名也沒留下,但麻也子斷定是那個叫理查德。布魯特的外國人。他再次打來電話,是父親在臥室里接的。

每次電話都在夜里十一點后,真怪!

過了二、三天,晚飯后,麻也子被父親叫去。勇造胳膊交叉在胸前坐在餐廳沙發里。平時,父親和麻也子的談話都在起居室進行。這一次卻選在客廳,大概是有重要事吧!麻也子有些拘謹。

“談談你和菅原哲夫的事?”勇造開口說,“我看這是一門好姻緣。你打算定下來嗎?”“是的,爸爸。”麻也子點頭。“我對你們的婚后生活擔心,所以也就沒很快表態你有自信心嗎?”“自信”麻也子似乎不便回答,“好歹總可以生活吧,聽說對方正在準備。我想,兩人都工作也行吧。”“嗯。”“對方想,咱家”“是說讓你照顧我的身邊事嗎?”“難道還有別的事嗎?”以前,在哲夫信中也透露過這方面憊思。

“對我來說,真的不想馬上離開父親!”麻也子說。

這是她的真實感情。她感到,母親去世后,爸爸心上一直寵罩著濃厚的陰影。因此,她眼下還沒有丟開父親、一個人去結婚的打算。

“我想還是早些辦為好。吃辛苦應該趁年輕,生孩子也是早點好。”“啊!”麻也子害羞了。

“哲夫家里同意你只身過去嗎?”勇造問。

“陪嫁嗎?那是老想法。我是和哲夫結婚!”“那么,最好由我來和對方的父母說定吧!”“可是”“婚禮的時間,倒可以再商量一下。主要是訂婚問題。”“好吧!”麻也子同意了。

“下星期公司有事,要去福岡。我想到時候去拜訪菅原府上。麻也子,你也想去嗎?”“嗯,一塊兒去吧!”麻也子回答。

“可是,我在途中還要停留兩天咧你想一起出發嗎?”“嗯。”麻也子覺得隨父親旅行是件愉快的事,也為不久就能見到哲夫而高興。“好啦。明天去預訂新干線的火車票吧。離出發還有五天。”父親說。出發前兩天,麻也子又去御徒町辦事,她順便來到上野百貨商店。

麻也子想給福岡的伯父母買些禮物,還想買幾樣旅途中的零碎用品。

買完東西,她走出上野百貨商店。

可以看到遠處的上野公園。麻也子想,時間還早,應該再去看一次唐三彩。這樣,到福岡后和哲夫的談話內容會更豐富些。

因為是上午,上野公園人影稀少。麻也子走馬觀花地穿過肅穆的博物館正廳,登上右側的東方館臺階。

也許今天心情輕松的緣故,一進門,目光立刻落到二尊巨大的石佛上。接著,又在埃及木乃伊前停留一段時間。

一邊從容地欣賞殷、周青銅器,一邊走進第五展室。東方館的特點是舉架高,房間寬闊。同以前一樣,參觀者極少。今天,第五展室里靜悄悄的,仿佛一個人也沒有。

陳列柜被燈光照得通亮,光閃閃地似乎要漂浮起來。習慣了青銅器暗色調的眼睛,接觸庸三彩后,覺得它畢竟有種令人眩目的明快色彩。

麻也子出神的大眼睛得到一種亨受。驀然,旁邊過來一個人擋住了她的視線。

“啊!”

身材高大、紳士一樣的風度——這正是兒天前從家里窗子看到的那個男子出發前夜,麻也子在做這次短暫旅行的準備。她打算把在商店買來的牙刷、牙膏等東西放入父親的皮包中。一走進父親的房間,皮包早已端正地擺在桌上。父親自己收拾好了吧?她打開拉鎖,伸手到里面尋找洗漱用具盒。

指尖碰到一個冰涼的物件。她的目光和那個物件一接觸,嚇了一跳。

一種隱約的不祥感在腦海里閃過,麻也子把那個物件驚恐地拿在手中。

她頓時感到沉甸甸的。不錯,這是一支手槍。

第二章

1

從東京坐上十二點發車的新干線“光”號列車,中途在京都停留兩天,然后再去福岡。這是父親定的旅行計劃。

出發那天上午,麻也子一直忙碌著雜亂的家務事。

暫時居于主婦地位主持家務的麻也子,需要把不在家時的事全部委托給廚娘。

十天里要干的活簡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正在忙碌中,麻也子接到菅原哲夫的信。她丟下身邊的事,讀起信來。

“您父親給我爸爸寫了一封很鄭重的信。爸爸、媽媽看了都非常高興。

衷心地歡迎你們來福岡。”

“如果在京都停留兩天能有空閑的話,希望您到京都國立博物館看看。博物館在東山七條,它和東京上野博物館的風格有些不同。”“法國雕塑家羅丹的”思想者“雕塑屹立在庭院里,塑像的臉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樣子,給這個博物館增添了莊重的氣氛。

“我去參觀時,在那里曾看到唐三彩駱鴕。這是一匹引頸長嘯的雙峰駱駝。我很欣賞它那穩健的姿態。”“在我看來,唐三彩在藝術上有兩點傾向;一個是在瓶、壺、盤上看到的色彩和造型藝術的特色,另一個是在馬、駱駝等動物以及人物表現方面栩栩如生的寫實主義。”“在易損的陶器上,能運用這樣精巧的寫實主義手法,使我不能不對唐代陶器匠人的卓越才能和創新精神感到驚嘆。”“希望你無論如何也要看一次。但展品可能隨時更換,我看到的駱駝不知是否還在展出。”“最后,盼早日到來”麻也子把這封信反復讀了二、三遍。父親勇造給哲夫雙親寫信的事,她是看了這封信才知道的。她想:這是父親對哲夫父母的尊重。對于獨生女的婚事,正象一位父親應該做的那樣暗中無微不至的關懷。

麻也子見過哲夫父母二、三次。哲犬的父親擔當縣農田改良技術指導工作,是個性格敦厚的人。麻也子對他那處事謹慎的母親,也深有好惑。她之所以這樣快確定婚約,也有對這個家庭信賴的因素。

麻也子考慮到在福岡結婚后,要和哲夫的雙親在一起。如果相處不好,第一步就會受挫折。但麻也子從印象中感到。他們若成為自己公婆的話,一定能和睦相處。

“這里是砂原先生府上嗎?”門外有人問。

麻也子放下信,走出門去。

“我們是木原裱糊店的,把府上定制的隔扇送來啦。”一個四十左右歲匠人模樣的男子說。

“埃”麻世子想起來了。父親曾說已拜托著名書法家池村瑞山先生為隔扇題字了。

勇造雖有實業家素質,但絕不能認為他缺乏文化教養。他早年畢業于福岡舊式中學,那所學校以傳統的古代漢語專業課而聞名。《唐詩遜是他愛讀的書籍之一。身受舊教育的影響,使他有些多愁善感。在家里的擺設上,總是喜歡裝飾些書畫。麻也子想到此處,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是哪間屋子的隔扇啊?”麻也子自言自語。

“這已經問清了,是府上里屋用的隔扇。”匠人說。

“那,請到里面吧!”

麻也子把木原裱糊店的匠人領進屋里。跟在匠人的身后,兩個年青人抬著用牛皮紙包裹著的隔扇,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看過訂貨單工匠人打量著房問說:“尺寸也恰好合適。”把隔扇包裝去掉后,用蒼勁有力的墨跡題寫的一首唐詩映入麻也子的眼簾。

麻也子想:自已的猜測果然不錯。房間里布置上這唐詩隔扇后,增強了莊重氣氛。

“真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的手筆。”匠人發自內心贊嘆。

“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安裝好嗎?”麻也子問。因為出發的時間到了,父親約好在東京新干線入口處等她。

“是的。由于尺寸非常合適,或許一小時內”匠人說。

“好。請動手吧!”麻也子說。

“大嬸。”她招呼廚娘。時間不多了,以后的事打算交給廚娘定子去辦。

麻也子十點半離開家。

至于隔扇上的唐詩里究竟是些什么字句,麻也子并未仔細看過。

“光”號三十七次列車于十二點鐘準時發車,午后三點五十分到達京都。

車廂里,勇造看著剛從站臺買來的周刊雜志,麻也子翻閱著《京都導游》小冊子。

麻也子不是初次來京都。在女大二年級時,她曾利用暑假住在父親的朋友家里,周游了這里的寺院和名勝古跡。她也曾受到和達哲郎的《古寺巡禮》一書以及龜井勝一郎等人著作的影響,進行過青春時代的古藝術探索活動。其實,不過是瀏覽一番罷了。

說起來,看了那么多京都、奈良古代藝術遺跡,卻沒有一處在頭腦中留下鮮明印象。稍有烙印的,還算是法隆寺的百濟觀音和中宮寺的彌勒菩薩!這次在京都逗留兩天,麻也子打算在父親辦事時,自己去市內觀光。國立博物館決定要去,其余目標還沒有選好。反正京都也大,玩處也多。

“麻也子!”勇造忽然呼喚女兒。

“什么?”

“近來,中國古代藝術品在日本掀起了熱潮。瞧!勇造手指著周刊雜志上的一則報道,邊遞給麻也子邊說,”這是瑞典國王舉辦中國古代美術品展覽的消息。“麻也子看了起來。

上面寫著:瑞典國王古斯達夫六世,是古代藝術品收藏家,同意在東京展出他收藏的中國古代文物,并派孫女庫列斯娜為代表,護送展品抵日。據說,這次展出正值日本掀起”中國熱“,連日來二千多參觀者絡繹不絕地涌向位于日本橋的高島屋展覽會會常”二千多人……?“麻也子自言自語地說。她想起人跡稀少的上野傅物館東方館。她有些懷疑:“參觀者真是因為喜歡而去的嗎?”有人講:盲從和易受流行風氣的影響,是日本人的通玻麻也子覺得:這種通病在這里也有所表現。但若真是這樣,那自己也不是真正理解中國古代藝術的……麻也子從這個報道立刻聯想到唐三彩。隨后,又忽然想起今天送到家的那幅題寫著唐詩的隔扇。

“啊!爸爸,今天上午裱糊店的人把隔扇送來了,是您定制的吧?”麻也子把見面時忘記的事告訴父親。

“是啊,送來了嗎?”

勇造臉上浮現一絲笑容。這個笑容不能理解為高興,似乎暗含譏諷。耐人尋味。“那位池村瑞山先生很有名氣吧?”麻也子問。

“噢,他是當代一流的書法家咧。”勇造回答。

“好極啦!那幅題著唐詩的隔扇擺放在臥室里正合適。爸爸,那上面的唐詩是誰作的呀?”“王維。”勇造又笑了。他接著問:“麻也子,你看過那首詩嗎?”“沒有。在我正要出門時才送來,還沒有來得及看呢!”“是嗎?”勇造有些失望,又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首另有含意的詩啊!”“另有含意?”麻也子反問。

“噢,好嘍!”勇造沒再說下去,卻從皮包里抽出一本書。“麻也子,這本《今古奇觀》你讀過嗎?”“沒有。”“這是一本中國明代短篇小說集,里面有一篇很有趣味的小品,寫的是閨秀詩人蘇小妹考女婿的故事。

“是新娘考女婿嗎?”

“對。”

“哎呀,我可討厭這種事,那還有女人的溫柔性格嗎?”麻也子立刻想到自己和哲夫的婚事。

“里面還有啞謎咧!”

“什么啞謎?”

“詩里暗含深意,互為酬答,這是一種很高雅的娛樂啊!”勇造似乎很愛惜地用手撫摸著書。新干線的乘客們安安靜靜,閑談的人很少。男人們都是一副公務在身的樣子,有的在看報,有的閉目養神,等待著列車到達目的地。

快到京都了。

麻也子的目光忽然落在勇造的皮包上,一種不安之感掠過她的心頭。旅行期間根本不需要手槍,但父親卻把它非法地放進旅行袋。

下決心問一問父親吧!隨后,她又打消這個念頭。

隔墻有耳,何況周圍都是乘客。她不能不提防。麻也子還有些害怕向父親提起這事。

2

投宿處選在站前的實業家旅館。

在相鄰的兩個單人房間中,住下勇造和麻也子父女二人。聽到敲門聲,麻也子打開房門,父親站在外邊。

“麻也子,你現在打算做什么?”

“想去國立博物館參觀!”麻也子回答。

“去看唐三彩嗎?”勇造笑問。

“是呀。”

“博物館開到下午四點半嗎?”

“是的。”

勇造看了一下手表:“一道去吧,離辦事還有些時間。”“哎呀,爸爸也去這太叫人高興啦。”在旅途中能和父親一起活動,真是件快活事。

麻也子空著兩只手,父親提著皮包,他們來到站前。上了出租汽車。

車窗外,京都市區風光閃過。

街道沒有想象的那樣整潔,給人一種雜亂的印象。古老房屋和現代化建筑混雜交錯著,到處是綠化地帶。

路旁不遠的東山籠罩在蒼翠的景色之中。

汽車行駛不到五分鐘,就來到京都國立博物館。

買好門票向里面走時,勇造被看門人叫祝“請把您的皮包放入存物處。”入口左側有一排漂亮的物品寄存櫥。勇造把皮包放入櫥中,然后走進院內。

博物館庭院的正面是新館,右側是舊館。對于麻也子來說,舊館的式樣是新奇的。這的確是一座充滿明治風格的、紅磚砌成的、古色蒼然的建筑物。

新館前有一處噴水池。

在噴水池和舊館之間,羅丹的“思想者”引人注目地聳立在那里。正如菅原哲夫說的那樣,塑像的青銅色與博物館庭院的格調非常協調。可惜沒有時間仔細進行觀賞。

父女一同步入新館。在小賣部問了一下,知道中國陶器陳列在一層盡頭。

勇造快步向里走去。麻也子奇怪地發現:爸爸和自己都是特意為看唐三彩而來。到里面一看,唐三彩果真十分華麗。

“啊!”勇造發出驚嘆聲。麻也子也很激動。

這段時間,京都國立博物館正展出唐三彩“對兒馬”。

左邊是一匹健壯的黑馬。右邊的是一匹溫和的淡褐色條紋母馬。都是卓絕的藝術珍品。

馬高約六十厘米。鬃毛散亂,四腿叉開。馬鞍、肚帶和四蹄分別涂飾了不同色彩,卻富有整體感。

馬的尾毛似乎擰得很小,與日本馬不同。或許這是中國馬的整飾習慣。

并且。仍如哲夫所說,唐三彩馬體現了準確無比的寫實主義風格。它是一種選用脆性的陶器原料作坯體,在每一處細微的部位上都做了精雕細刻的藝術加工。

麻也子忽然想到:若說這是一千幾百年前的創作成果,那后來一些藝術品的寫實主義手法果真高于唐三彩嗎?麻也子轉身向父親望了一眼,竟怔住了。

勇造的興致絲毫不低于麻也子,也看得入了迷。他睜著一雙一動不動的大眼,一雙完全陶醉了的大眼。麻也子一眼看出,父親已處于唐三彩的誘惑之中。

閉館時間就要到了。兩人走出博物館。

“麻也子,你回旅館?”勇造問。

麻也子點頭。

“那么,咱們在這兒分手吧。我去辦事。”說完,父親轉身走了。

父親離開二、三十米后,麻也子忽然想起;忘了問父親歸來的時間。

麻也子剛要追上去,卻發現父親一個奇妙動作。勇造把皮包放在地上,從里往外拿東西。再仔細一看。勇造戴上一副墨鏡,又向前走去。

為何在京都要戴墨鏡呢?麻也子疑惑起來。父親平時一向討厭“墨鏡”和青年人留“長發”。他曾講過,那是流氓分子和懦弱者的形象。

麻也子信步走在勇造后邊。她不是“盯梢”,而是被一股不安和疑惑所驅使,無意識地跟在后邊走。

從東山七條經過馬町去五條坂的路很狹窄。特別是人行便道,只有一窄條可供往來人通過。有時麻也子穿行在急馳,的小客車和載貨車中間。她的視線時斷時續地落到勇造的后背上。

在五條坂的拐彎處,麻也子發現勇造停在一幢漂亮的樓房前面。隨后,象被樓房吸進一般,在門前消失了。

似乎有一種奇妙的引力,麻也子也走近了那幢樓房。

這幢樓房座落在五條坂路口偏西處,是一幢現代四層建筑。瀟灑的米黃色外飾,似乎要驅除掉四周的暗淡氣氛。

麻也子站在樓房門前,那里靜悄悄地不見人影。自動門輕快地開了。麻也子提心吊膽地向里張望。

入口右側懸掛了一塊金屬揭示板,上面寫出一大排駐在樓內的公司名稱。她走近一些,眼睛飛快地在上面巡視。麻也子的視線停留在三樓的一個名牌上。上寫: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京都辦事處。麻也子驚呆了。

理查德。布魯特不就是那個幾次向東京的家里打電話的外國人嗎?都是在晚十一點后的深更半夜麻也子想:父親一定是進去拜訪這個“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了。

父親戴墨鏡意味著喬裝打扮。同樣,在這次京都之行,父親又換上平時不穿的高級方格上衣和麻也子從未見過的褲子。麻也子本以為父親隨身帶些寬舒方便的旅行服而沒有注意如果從另外的角度來看。不是可以說明。墨鏡和這套服裝是父親故意做給別人看的嗎?這不是說明這是為了防備別人發現他到古董商店來的嗎?還有,那支手槍又是怎么回事呢?麻也子向內張望,發現有自動電梯。她心中突然出現去三樓的沖動,于是向自動電梯跑去。但,她轉而又克制住自己。麻也子認為,女兒如果對父親的行動有懷疑,就采取跟蹤到父親搞商務活動的場所的越軌行動,這是卑鄙的行為,不應該做這種事。

麻也子躊躇地走出大樓。出來后。站在五條圾的拐彎處,重又朝大樓觀望。

一個男人走進大樓。這人也戴著墨鏡,寬闊的肩膀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麻也子看一下手表,是下午五點十分。

麻也子沿著道路走下去,右側是清水寺。但她已經沒有參拜的興致了。麻也子毫無目標地沿著電車線路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走過東山安井,前面已望見祗園路口。麻也子避開人聲嘈雜的四條河原町,登上八坂神社的寬臺階。這種日子里很多人要去鄉間度假,但這里的人仍然很多,各種各樣的小貨攤也在招徠顧客。

麻也子的目光突然盯在路旁的占卜卦攤上。

3

那卦攤不是普通占卜,是黃雀抽帖。

叼著卦帖急急忙忙跑進跑出的小鳥,顯得十分可愛。麻也子擠進已聚集了十五,六個人的卦攤前觀看。

卦攤上懸掛著“黃雀神簽”的布幌。

小型神殿前有一條小路,還插著個太陽旗。黃雀在小小的舞臺上,完全是一套馴熟了的表演。

聽老頭兒吩咐。黃雀接過香資,就靈巧地叼起一個小太陽旗,碎步跳上神殿,鈴聲一響,抽出一個卦帖。然后打開封條,把圭卜帖遞在伸出的手心里。

黃雀伶俐可愛,麻也子看出了神。

當然,對于在女子大學受到現代科學教育的麻也子來說不會相信占卜之類的事。可是,麻也子的腦海中忽然產生也掏五十日元硬幣試一次的念頭。那個黃雀真逗人喜愛埃不知是“山雀”、還是“知鶴”。

麻也子付了香資。那個可愛的黃雀拜過神殿,就叼個卦帖放在她的手上。麻也子微笑著離開了卦攤。

麻也子聽別人講過,要是祈問商業前景,這種占卜總是擬“吉”、“大吉”之類的話來搪塞。

“隨便放在一個樹枝上……”麻也子向四周張望了一神社旁的櫻樹上,系結著許多卦帖。人們抽到不吉利卦簽,按慣例系在樹枝上,意思是把卦帖退還給神。

為了使細長的卦帖容易系上,麻也子打算把它折疊來。這時,一個“兇”字進入她的眼簾。她怔住了。

她才想有“吉”或“大吉”之類的字樣,仔細一看上卻標著“占卜”、“五號”、“兇”。在加括號的“命運”二字下面寫著:“現在,你不要讓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卦示雖兇,遵神訓則能化兇為吉。“”毫無價值。“麻也子想。她長期按受的現代教育,使她不會聽任這樣的擺布。

再接下去看,卦帖上還有“時運”、“財運”等欄目。

“婚事”一欄里寫著:“雖是良緣,結成卻遲。”麻也子看到這里就停下了。下面還有“待人”、“失物”、“外出”等欄目。麻也子想把卦帖系在櫻花樹枝上。

驀然,一種背叛理性的念頭涌進麻也子腦海。

她最親近的人——就是戴上素日有反惑的墨鏡,暗藏手槍,到五條板的古董商店去拜訪的父親。出于對父親的掛念,不相信命運的麻也子也動搖了。準確地說,她覺得眼前的“兇”卦和以前心中的疑慮有著某種呼應。

麻也子走下抵園石階,喊來出租汽車,她想回旅館。

經過五條坂時,又看了一眼那幢大樓。

“下車?”這個想法在麻也子頭腦中一掠而過,但立刻就否定了。此時,麻也子心中雖覺不安,卻還沒有什么實在想法。回到旅館,在服務臺取鑰匙時,她看了看父親房間的鑰匙,“49”號仍然放在箱里。這就是說父親外出還沒回來。麻也子叫來了服務員。

“隔壁49號房間,住著家父。他回來時候。請敲門通知一聲。我有事找他。”服務員把麻也子的話寫進值班記事簿。

其實,麻也子沒有什么要事。只是覺得今晚看到父親平安回來才能放心。麻也子在旅館餐廳吃了晚飯,回到自己房間時,已經是七點半鐘。父親還沒回來。

她感到極度疲乏,不是旅途勞累,而是精神上的沉重負擔。

麻也子又從提包里取出卦帖。她覺得自己干了件蠢事。無故自尋煩惱。

她不相信這種迷信的東西,但卦帖上的話卻使她憂心仲仲。每當她的情緒低落時,她總是往壞處想。

“現在,你不要讓你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麻也子重新看了卦帖。敲門聲,麻也子呼地跳起,奔向門口。來人正是父親,麻也子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有事嗎?”勇造說著,坐在椅子上。

“沒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問您明天的打算有點擔心”“擔心?擔心什么?”勇造懷疑地問。

看到父親的表情,與平日并沒什么異樣,她放心了。

“你外出的時候,只剩下我一個女孩子,有點不安哪!”麻也子鬧別扭似地回答。

“我有公務在身,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明天早點去福岡吧,以后總可以有機會來游覽京都!”“好哇!”麻也子回答。

“麻也子,”口氣稍稍有點改變的勇造說:“有些事該告訴你一下”“什么事?”看到父親的樣子,麻也子又有些急了。

“你知道,公司方面的情況并不算好。打入東京以后,好象事業擴大了,實際上資金周轉陷入停頓。說不定要委托三信化學集團進行善后處理,這是一種破產哪!我作為經理,也有責任。我打算果斷地處理一下房屋財產我擔心你的婚事也不能象一般人那樣辦啦。”“那樣的話”麻也子說,“我只身去也沒關系。我想,哲夫家里對這事是不會刁難的。”“那就好。作為我畢竟”“爸爸”麻也子下決心把心中疑慮和盤托出,“您近來的情況,我很擔心啊!我明白:事業方面,是瞬息萬變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傾家蕩產。爸爸不是經常這樣告訴我嗎?我也有精神準備。可是,近來來訪的名叫橫田的那個人,還有夜里很晚還打電話來的外國人,他們也是和事業有關系的人嗎?”勇造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看到這種情況,麻也子把接下去想說的“皮包中的手槍”這句話咽了回去。

“這些事都與公司業務沒有關系。”勇造臉色難看地說,“等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吧!”父女倆之間出現短暫的沉默。

“麻也子,爸爸只盼望你和哲夫的婚事美滿埃”說完,勇造站起來。

麻也子聽到這話,差點落下淚來。她沒有母親,父女倆生活在一起;父親的關懷時刻都在溫暖著她。

京都已經進入深夜。

麻也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這并非不適應旅途環境所致。她雖然對父親的擔心稍有減輕,然而還難以丟開不想。

麻也子打開臺燈,手伸向帶在身邊的推理小說。這是英國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著作的新版本。麻也子是推理小說愛好者,但她也不是什么樣的推理小說都看。

她最喜歡的是散發著濃郁的時代氣息、令人精神振奮的克里斯蒂的作品。

打開書之前,她忽然想起克里斯蒂與考古學家再婚的事。

麻也子想:自己現在也要同考古研究生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了。等待他倆的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呢?搞研究的人,不會給自己的經濟收入帶來什么好處。哲夫的面龐浮現在她的眼前。

比任何東西都更珍貴的是他的愛情、他的誠實。麻也子心中充滿無限深情。

她合上書本,關掉臺燈。

4

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麻也子睜開眼睛,看了看枕邊手表,已經是早晨六鐘。她披上外衣,向門口走去。

“誰呀?”

“是我!”勇造的聲音。

“啊,爸爸!”

門打開后,意外地看到父親穿戴整齊、提著皮包站在那里。

“怎么啦?”麻也子驚奇地問。

“哼!”父親把皮包放在長椅上,坐下說,“早晨五點,接到世田谷警察署的電話通知,東京的住宅被盜啦。”“啊!”麻也子驚訝地睜大眼睛。

“可惡的盜賊。聽說把廚娘定子給捆上了,在家里亂翻一氣。警察急于了解情況,說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盡早和我見面。”“那,定子怎樣啦?”“定子倒沒出大事,只是被捆了一下。用長筒絲襪蒙上了臉,真是一伙狗強盜!”勇造一口氣說出來。

“什么東西被盜了呢?”麻也子急問。

“大概是想搜值錢的東西!可是,一件東西也沒帶走。這要等我回去才能搞清楚。定子受了驚嚇,很害怕。我只好先坐新干線返回去。”勇造說。

“我也和爸爸一起回去。”麻也子向父親請求。

“不,沒什么了不起。你在京都再玩一兩天,就去福岡吧!哲夫那里還等著咱們呢。”麻也子對讓自己一個人留在京都,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回到東京,先找個人照看一下家里。無論如何,我也要去福岡。”勇造說。

“那,我”麻也子固執地請求隨父親回去。

“你不能回去,菅原家在等著咱們!對于這樣的喜慶事,遵守時間是很重要的。你到福岡以后,對咱家被盜的事在壯伯父和哲夫那里都不要提起,可不能讓他們跟著擔憂。”壯伯父是勇造的哥哥,現在住在福岡麻也子家里看管房子。無論是父親的房間,還是麻世子的房間,還都原樣不動地保留在那里。麻也子在福岡時,就受過伯父夫婦的照料。

麻也子想:凈發生些怪事,強盜用長筒襪蒙廚娘的眼,想的怪周到,卻什么東西也沒搶走,真有這樣的強盜嗎?勇造家里不存放現款,但在光景好時購置的很多古玩,都放在貯藏室里。如果什么方便就偷什么的話,客廳里的裝飾品也很貴重。麻也子還聽說過,父親屋里的香爐也相當值錢!然而;什么也沒拿走,真是不能理解。

“爸爸,強盜是為什么東西而來的呢?”

“啊,”勇造臉上浮現出譏諷的笑容。這是一種具有某種意味的笑容。“真是一幫混蛋,硬是追尋根本就沒有的東西。”麻也子還想追問下去,勇造已經站了起來。

“噢,沒時間啦。事情一完結,我也去福岡。”勇造邊說邊打開房門。

瞬間,麻也子耳邊響起了咋天在八扳神社抽的卦帖上的話:“現在,你不要讓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卦示雖兇”父親的身影已經從麻也子的視線中消失。

麻也子打算今天就去福岡。在這樣心神不定的狀態下,她沒法留在京都繼續觀光。她想在早餐時去服務臺預約車票。

房門下縫隙里,露出免費贈送的一張晨報。這時已是早晨六點五十分。旅館早餐要從七點開始。她漫不經心地翻閱報紙。驀然,社會版的大字標題映入麻也子的眼簾:“外籍古董商人遭槍殺”麻也子心頭受到很大沖擊。隨后,她在精神恍惚之中,匆匆讀起那則報道。

“十八日晚十時左右,京都市東山區五條扳西口的藝術大廈三樓”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京都辦事處“室內,發現被槍殺的尸體一具。

“京都府警察署偵緝一科和五條分署已作為殺人事件立案偵查。”“據查,死者是總公司設在香港、在京都和東京均有辦事處的”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經理理查德。布魯特。”“大廈管理員淺利貞雄(61歲),當夜十一時左右巡視時,發現該房間從外邊已被鎖上。”“調查時判斷,理查德。布魯特在會客室被槍擊后倒在茶幾上,子彈從左側大陽穴進入,貫穿后腦,當場死亡。”“當日下午五時稍過,一樓辦事員似曾聽到沉悶的槍聲,推測當時即為作案時間。”“從現場情況看,死者在談話中被槍殺的可能性較大。”“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從事日本、中國古代藝術品交易活動,在同業中頗負盛名。來往客人多,成交金額高。”“當局以古代藝術品交易商所提供情況作為調查內容,并注意到房門從外部被反鎖等疑點,認為犯罪分子是該公司的熟人常客。”“十九日晨,偵緝總部再次對現場進行搜查。尸體準備送”京大“解剖。”“另外,據同業友人介紹,理查德。布魯特精明過火,因此,在言行諸方面懷恨他的人可能很多。”“據該辦事處唯一女職員厚木靜子(27歲)稱,下午五時前,她遵照理查德。布魯特的指示離開商店,所以對后來的客人準予揣測。預料本案調查工作將有很大困難。”麻也子看了這則報道,腦袋脹大起來。

她的腦海中不斷出現,——

理查德。布魯特;——

槍殺;——

午后五時過后。

她從這些情況中得出結論:父親勇造一定與這一事件有何況下午五時左右,她跟在父親后面到過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的大樓。那時,父親的皮包中放著手槍。麻也子不能想象父親開槍殺死理查德。布魯特。不,說得更恰當些,是她不愿這樣想。

“父親哪能干那種事。”

這是作為至親骨肉此時的心情。然而,父親已經卷入這一事件。不,確切地說,是她猜想父親卷入了這一事件。

“怎么辦?”

麻也子想不出好主意。即使找到什么辦法,旅途中也無能為力。對這一事件,他不知道的情況太多了。

“無論如何要掛個電話。”麻也子想。

她和交換臺進行聯系,把自己家電話號碼告訴對方。

她知道:此時父親還在新干線車廂里,在家的肯定是廚娘定子。

“喂!喂!”電話里卻傳來男子的聲音。

“我是麻也子。”

“啊!是小姐嗎?我是富岡。”

“您是富岡先生呀?”麻也子放心了。富岡是廚娘定子的外甥,他在江東區鐵工廠做工。

“這次讓大嬸受驚了。大嬸身體怎么樣啦?”“沒關系。強盜們只是捆了她。上了點年紀,經不住驚嚇,現在還躺在床上。我今年的假期沒有用完,給府上守門來了。”麻也子雖然只見過富岡一面,但他那充滿活力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家父在新干線車上,上午準能到家。請您費心,父親一到,請讓他給這里的旅館掛電話。”關于布魯特被殺事件的新聞,麻也子不想告訴局外人富岡。因此,當她再次向躺在床上的定子表示問候之后,就結束了通話。

本來打算更詳細地了解一下強盜當夜班來的情況,由于定子還不能起床,只好作罷。

旅途中滯留在京都的麻也子,心中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在沒有和父親聯系上時,她不能隨意離開旅館。

“哲夫如果在這兒就好啦。”麻也子想,“和哲夫在一起一定會增添無窮力量。”上午十一點半,電話鈴聲響起來。她拿起聽筒,電話是富岡打來的。

“令尊從東京站打來電話,他直接去世田谷警察署了。他要了解一下情況,還要耽擱一些時間。他要我轉達,希望您早些去福岡。”“知道啦。請告訴家父,我立刻去。”麻也子回答。她的心已經飛向菅原哲夫。

在這不可捉摸的事件漩渦中,麻也子可以依靠的,只有菅原哲夫一個人了。

盡管這樣,麻也子仍然在想,“難道是父親把理查德。布魯特”雖然她竭力想否定這種判斷,卻很難消除沉在心底的疑慮。

麻也子在服務臺,拿到云仙3號快車的臥鋪票。這趟車預計晚九點十五分從京都站發車,翌晨九點四十五分到達博多。

上車前,麻也子又做了一件事。

她在電話號碼簿上查到距車站最近的《京都新聞》售報亭電話號碼,通過電話問清地址。隨后,她來到位于東寺附近的售報亭。

“打擾啦,麻煩您”麻也子說,“從今天晚報開始,能否把十天內的《京都新聞》都用快投郵件轉給我呢?”出來接待的女主人,聽了客人奇怪的要求,露出一副驚訝的面孔。

“當然,我來支付報費和快投郵件費。”

麻也子付清了包括手續費在內的一筆錢。

晚九點十五分,云仙總號準時從京都站的月臺上發車。對于麻也子來說,也許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與此同時,在五條分署“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偵輯總部”里,正在緊張地忙碌著。“殺害外國人的事件”使這個偵輯總部出現了與普通案件不同的特殊氣氛。5“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偵輯總部”在最初偵查行動中,出動人員數量之多,在京都府警察系統里也是罕見的。這除了因外國人被殺,易于聳人聽聞外,還由于偵查對象涉及極廣,也有大規模行動的必要。簡單地說,進行了如下部署:○殺人預謀的情節,由偵緝一科負責;○從被害人的職業看,有可能為京都所特有的涉及古代藝術品的犯罪行為,由偵緝二科負責;○非法攜帶手槍方面的有關情況,由偵緝四科負責。

也就是從事件的性質出發,根據警署各部門的職能,實行總動員,集中全力對付罪犯;這理應看作是最有效的措施。

領導方面有偵緝總部長、刑事部長警視平木弘幸,還有偵緝一科、二科、四科有經驗的警部補、巡查部長。五條署的警部補、巡查部長。全體人員共七十一人,陣容強大,以便使罪犯及早歸案。

概括地說,偵查工作集中到兩點:

v物證、

1、從手槍發射的彈丸確定槍的種類,

2、現場指紋調查,

3、鎖的詢查。

v人證

1、商店女職員厚木靜子介紹“往來人員情況”;2、聽取同業人員關于“與被害人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人員情況”。

初期偵查方針是,在準確基礎上特別要加快速度。要使大量偵查人員在京都市內迅速象蜘蛛拉網一樣鋪開。

同時,針對這次偵查行動的困難和特殊性,在總部召集的第一次全員會議上,偵緝二科的筱田警部補陳述了有關參考情況。筱田警部補是偵查工作的老手,他在涉及古代藝術品犯罪的“東寺重要文物外流事件”偵查活動中聞名于京都警界。

他身材高大,面孔白皙,戴著深度眼鏡,使人一見面就聯想到大學副教授的風度。筱田警部補在會上滔滔不絕地講述:“根據諸位的要求,我從京都古代藝術品商界的現狀和已掌握的材料中,簡單地介紹一下理查德。布魯特其人。”“眾所周知,京都是古代藝術品交易非常興隆的地方。在本地寺廟珍藏有豐富多彩的重要藝術品,是其他城市望塵莫及的。然而,圍繞這些藝術品也產生了欣賞欲、占有欲、爭奪欲,于是就出現了種種犯罪活動。這是不言而喻的。”“東寺重要文物的流失情況,因為正處于調查與爭議之中,姑且不去談它。這里舉出一例作為追查工作異常困難的證明。”“一九六六年九月,天臺宗g院珍藏的中國宋代畫家毛松的猿圖去向不明。”“毛松是南宋前期有代表性的花鳥畫家。g院珍藏的絹本著色猿圖是描繪猿的習性的杰作。”“當時,據該院住持說:一九四八年,正值戰后困難時期,為了度過經濟難關,曾從某公司經理h氏手中借款五十萬日元,作為抵押。就將猿圖交給這位h經理了。當時的五十萬日元,可說是一筆巨款。另一方面,h氏則解釋說;這是一次巨額捐贈,作為禮物才按受猿圖的。顯然,雙方陳述不一致。”“據說猿圖是武田信玄特別喜愛、不離身邊的東西。它橫三十六。六厘米;寬四十五。八厘米,是屬于國寶級的逸品。”“可是,經查明h氏手中并沒有猿圖。那么,猿圖到底落到誰手了呢?經過認真追查,至今也沒有找到它的下落。據內行人判斷:可能已經流失國外。據說,猿圖現在可值三千萬日元。這只是一個例子。”“從某種意義上說,類似的藝術珍品,在集中了民族優秀遺產的京都,正處于極其不安全的狀態之中。”“如前所述,如果猿圖確實已經流向國外,那么它必須經過一些經紀人,也就是古董商之手。”“當然,古董商有好的也有壞的。進行合法買賣的正派的古董商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在合法、非法之間鉆空子,攫取超額利潤的捎客。根據我們的內部偵查,被害人布魯特就是一個品質惡劣的掮客。幾乎在京都寺廟的每一重大文物外流案件中,都有他的名字。”“他是英國籍,現年六十歲。在香港設有總公司。這類掮客,不一定開辦公開陳列的店鋪。往往把小件古董存入銀行金庫,而把大件古董另找秘密倉庫隱藏起來。”“他們絕不肯輕易露出馬腳。在交易中,也雇用律師做顧問。鉆法律上的漏洞,以求萬無一失。作為自衛的一種手段,他們手里還操縱著暴力團。”“有消息說:布魯特和志村組已經勾搭成伙。”講到這里,在偵查員中間引起一陣騷動。所謂志村組,是關西最大的暴力團。這個暴力團的組織嚴密,成員的嘴巴很牢。采用一般方法,很難搞清真相。“”另外,布魯特的手段毒辣,和他打交道的人,包括寺廟的有關人士、同業者、外行人都不得不忍氣吞聲。“”如果在這次事件的背后暗藏有古代藝術品轉移活動的話,預料偵查工作會相當困難。我提議,列出全部有關人員名單,對他們進行徹底追究。“筱田警部補的話講完了。

五條分署的一個警部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是當充分了解到偵查工作的難度后,無意中發出的嘆息。這種心情也是在座的所有偵查員的心情。這嘆息當然并不說明是精神沮喪。

“不屈不撓”——這是京都府警察人員的座右銘。

為了早期偵破在國際城市發生的殺害外國人的事件,為了承擔起保護京都的名譽這個最崇高的任務,在偵查員們的眼睛里,閃爍著灼灼逼人的目光。

麻也子坐的是云仙3號列車4號車廂的4號下鋪,緊挨著這節車廂是餐車。

她換上了在臥鋪用的寬大女睡褲,橫躺在床鋪上陷入沉思。聽到餐車開始營業的廣播,才感到肚子餓了。

在京都的一、二天里,旅館的飯菜一直不能引起她的食欲。此時卻想吃些火腿面包。

她換上西服,拿起女式提包。為了適應旅行的需要,她帶來一個較大的提包。

短時間的就餐,帶個大提包有些難為情。所以就只掏出錢包帶著,推門走出臥鋪車。

列車經大阪,向西飛馳而去。黑暗中,關西夜景在餐車窗外不斷閃過。

麻也子在餐車大約呆了三十分鐘,吃完晚飯,回到4號車廂。

晚上十點過后,在臥鋪車廂的狹窄走廊里,已經沒有來往的旅客。

麻也子打開床幔,想把錢包放回提包。這時,她發現提包的位置變了。記得剛才是放在枕頭的左側,現在卻在右側了。

“啊!真奇怪。”提包的卡子也開了。她輕輕打開提包。

“哎呀!”麻也子發現:總是放在右側的粉盒,被移動了位置,滑落到提包底層。

“誰動了提包?”

作為女性,提包被別人偷翻,是一種恥辱。麻也子頓時生起氣來。

“啊,有人跟蹤!”

霎時間,麻也子覺得一股寒氣透過脊梁,身上發抖。

與此同時,一封航空信從大阪飛向東京。收信人是砂原勇造,信封上寫著“快投、親展”這是用從報紙剪下的單字貼成的一封奇特的信。

內容是:

“二十日午后二時,在東京鐵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過的東西,交給頭戴紅色無檐呢帽的男人。否則,將把你作為殺害布魯特的罪犯,報告給警察。”

三彩在召喚

1

云仙3號快到博多了。

麻也子透過車窗往外看,她想,九州的天空總是這樣湛藍、清澈啊!能夠看見左側的立花山時,距博多站只有四、五分鐘路程了。

出發前,在東京也是這樣。不知為什么,這次京都旅行令人心神不安。

父親不可思議的行動、八板神社的“兇”卦、離東京后家里發生奇怪的歹徒進宅事件、布魯特被殺事件,所有這些都干擾著麻也子,使她日夜提心吊膽。但此刻父親勇造倒是鎮定自如,這對麻也子來說是莫大欣慰。

她身穿入時的初夏連衣裙,坐在座席上,等待列車進站。列車駛入博多站。

月臺上,菅原哲夫站在那里。當麻也子看到他那高大的躬軀和帶著柔和微笑的面孔的一瞬間,憂慮、不安頓時驅除殆荊“辛苦啦?”哲夫接過麻也子隨身攜帶的物品。麻也子放松雙手,旅途勞累仿佛也立刻消除。她切實感到:如今能夠依賴的人畢竟還有菅原哲夫。

“喝點冷飲嗎?”哲夫問。

“好的。”麻也子微笑著回答。打離開京都,她臉上第一次掛上笑容。

“不急著到家好嗎?”哲夫問。

“好的,下午回去也行!”麻也子一面回答,一面心里想,反正攜帶的東西不多。

“那,找個舒適地方轉一下。山上飯店怎么樣?”座落福岡南部的山上飯店,是麻也子和哲夫喜歡去的地方。那里既可以俯視市內風光,又能眺望遠處景色。平時客人很少,優雅的古典樂曲旋律,總是輕輕地在餐廳里回蕩。

“好哇!”麻也子接受了提議。她想,這樣也可以找機會把心事向哲夫傾吐一番。

“從您這一陣來信我已經看出,您似乎有些個人煩惱,我真擔心啊!”在餐廳落座后,哲夫對麻也子說。但麻也子信中并沒有寫出什么令人憂慮的情況。哲夫的擔心,不如說出自對戀人的過分體貼。

“是啊,身邊接連發生一些叫人摸不到頭腦的事。”麻也子想把心里所有的話立刻統統告訴哲夫。這不僅是急于減輕心中煩躁,而且還想從哲夫找到明白的答案。哲夫是考古學研究生,探討事物邏輯性強、論證有力,所以麻也子對他十分崇拜。

西餐廳里只有他們二人。這里的招待員很有禮貌,都遠離客人安靜地侍立著。

他們交談很長時間。

麻也子談到一系列事件:父親對唐三彩異乎尋常地關心,不速之客橫田老頭兒的來訪和爭論,外國人理查德。布魯特接二連三的深夜電話,京都之行中父親的變裝,報紙公布古董商理查德。布魯特被殺事件,離家后歹徒闖入住宅,來福岡途中手提包被偷翻等等。

話一說出來,沒完沒了。

菅原哲夫安靜地、熱情地傾聽麻也子的講述。每到重要之處,他的眼里就閃出光芒。他還掏出記事本,似乎記下了有關人名。

麻也子說著說著,心情逐漸輕松起來。直到此時,藏在她心底的那些疑團,在娓娓傾談中開始理清一些脈絡。

“乍一聽,并非什么大事。可是,把分散的小事聯系起來,令人覺得有只看不見的黑手在背后活動啊!”談話終了,哲夫講了自己的看法。

“根據以前發生的一些情況,我預感事情還要發展,內心很不安!”麻也子說。經常隱約掛在她臉頰上的那獨有的小酒窩,在此時卻沒有出現。

“聽了您這番話,我確信您父親一定被某一事件或陰謀牽連上了。”“我也這樣想,可是布魯特被殺一事,父親究竟”“那天,他回到旅館時的情緒如果很安定”“是的。我看到父親的臉色后才放下了心!確實如此,記得我讀過關于松川事件的一篇文章,這個作家看到被告的目光后,便斷定他是無罪的。父親也沒有做壞事的那種目光。”“我相信如此。”哲夫不加思索地說,“可您一個人再擔心也沒用。怎么辦呢,在您父親來福岡時,由我來問一下好嗎?”“我也希望這樣做。”麻也子說。“在京都旅館里,我和父親談過這件事。他說:等告一段落后告訴我,還說他在事業上不遂心,或許破產”麻也子把父親對她婚事的擔心也告訴了哲夫。

“父親擔心他的問題會影響咱們的婚事?”哲夫邊說邊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和您結婚,不是和您父親的事業結婚!”“我也和爸爸說了這個意思。”兩人相視而笑。

“既然如此,從明天開始您打算做什么呢?”哲夫問。

“反正得等父親到福岡呀!”

“那好!我爸、媽也盼望著您父親呢!若能抽出一天時間的話,咱們到宗像大社去一趟好嗎?”“宗像大社?”“是呀,沖島出土的唐三彩殘體復原后的瓶口陳列在那里呢!”麻也子想,若是唐三彩,看看也好。

在近來不長的一段時間里,麻也子感到唐三彩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美麗的色彩盡管看起來很漂亮,但是在它的背后,一種無可名狀的不安感卻向她包抄過來。然而,對去參觀宗像大杜,她沒有異議。她聽說那里環境幽美清靜,很愿去參拜一次。

“好啦,您有時間的話,反正我在這里沒事。”“那,周六午后怎么樣?”哲夫停了一下又說,“用電話約定吧!這幾天偏巧我要趕寫考察報告,有些忙。”“好吧!工作是大事。”“還有,您今天講的話,讓我晚上仔細想想。讓我陪您出租汽車到和白吧。”“不必,這就很好啦!今天您在緊張的學習中出來接我,很過分了。再想到什么,我打電話給您。”在飯店的門廊,麻也子上了出租汽車。她心里踏實多了。來到和白家里,她心情很舒暢。

伯父、伯母是麻也子多年一起生活的親人,凡事不必回避。但父親已經吩咐:不許對他們講東京家里被歹徒搜翻一事。對于至今隱居多年、過著清靜安定日子的伯父夫婦,不該再給他們增添煩惱。

大約午后六點多鐘,麻也子接到從東京世田谷家里打來的電話。是富岡打來的。他說,勇造讓他全家人搬進來幫助照看住宅。

“啊!令尊讓我轉告:四天后——二十四日,他乘飛機去福岡。”“四天以后”麻也子邊盤算邊問,“家父現在做什么呢?”“他仿佛很忙,昨夜回來很晚。聽說今晚還要住在外面。”在外面住?“請您轉達一下好嗎?我想和家父講話,有事商量。讓他給我掛電話……”“知道了。”電話掛上了。

麻也子知道:定子一個人看家的時候進來過壞人,所以爸爸把定子的外甥富岡一家人請來爸爸應該親自打電話呀!午后七時,麻也子和伯父夫婦一起吃晚飯時候,用快件投遞的報紙送來了。

這是她在京都請求售報亭轉來的《京都新聞》。她趕緊結束用餐,回到自已房間,眼睛飛快地在報紙上瀏覽起來。

“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又醒目地做了報道。報紙把外國人在國際觀光都市被殺,看作聳人聽聞的話題。

可是,麻也子沒有看到她所期待的偵查進展狀況。

新聞報道只抓了些表面情況。她對所謂”正密切注視事件內幕“這樣俗套詞句有些不滿。

然而,下面一段話,卻引起麻也子強烈關心。

“嚴格地說,這一事件本身也暴露出古董商人的非法交易活動,揭穿了他惡劣掮客的本來面目及隱藏在背后的暴力團嫌疑。”麻也子聯想到:名叫橫田的老頭兒和父親交談中,清楚地提到“暴力團”。那個總是深夜從京都打電話的古董商理查德。布魯特的行為,也和這個報道一致。

有關父親的事,報紙上一行報道都沒有。麻也子放心了。

但是,麻也子曾親眼看到勇造去拜訪布魯特辦事處。所以,在沒有抓到真正犯人、事件沒有徹底搞清之前,不能消除心中不安。

麻也子左思右想的當兒,哲夫打來電話。

“今天談話,您一提到布魯特,我就有些印象。這是個很平常的外國人名呀!現正上映的特羅安。卡普蘭編劇的影片《冷血》,它的導演不就叫理查德。布魯特嗎?我忽然想起來最近還聽過這個名字。”“最近?”“是的。我在給您的信里曾寫過”經筒“考察的事吧?”“是啊!”“大概在經筒考察時”“什么?”麻也子又不懂了。

平安末期,為使佛教流傳下來,人們將經筒埋入地下以保管經典著作。這和理查德。布魯特有何關系呢?“咋回事呀?您的話”“噢,要從經筒說起話就長了,電話里說不明白呀!”“到這兒來,好嗎?才八點鐘。”哲夫跟伯父夫婦也很熟悉。

“讓我去嗎?”

“出租汽車費由我來付。”

從哲夫住的大濠到和白,約為三十分鐘的路程。對麻也子來說,車費倒無所謂,有關布魯特的所有情況,都使她感興趣。

“還有,”哲夫有些躊躇地說,“我的高中同學桑野先生也在這兒,他在縣教育委員會工作。他對經筒啦、與經筒有關的事情啦、以及布魯特和經筒事件的瓜葛啦,都很清楚。

這個外國人,我是聽他說的。讓我帶桑野先生去見您,好嗎?”“請吧!”麻也子回答。

2

麻也子在會客室里和哲夫、桑野見了面。

和白住宅地勢較高。初夏之夜的涼風,從敞開的窗口習習而來。

哲夫和桑野談的都是有關理查德。布魯特的情況。

哲夫先從講解經筒開始。

“請看這幅照片。”他把一幅照片放到桌子上。照片里有一件圓筒形物件。上面的裝飾既莊重,又令人喜愛。

“這是在福岡市南部筑紫野市武藏寺發現的,用銅制成的,直徑九厘米、高六。五厘米的四個圓筒捆在一起,上部有金屬裝飾。輪積式的結構,是九州特有的一種紅筒。”麻也子看了照片,但看不出它的大校“往經筒里放進經卷后,埋入土里。”哲夫手指著照片說,“瞧!從這個經筒里取出了卷在細竹管中的三卷經文。發現時幾乎炭化了。”“您在信中寫過,十一世紀前后,流行把經筒埋入經冢的風俗吧?”麻也子對哲夫說。

“您的記憶力真好!”哲夫微笑了。“一般認為,它是佛教末法思想的產物。有這種說法,釋迦牟尼死后一千年為正法,接下去的一千年為像法,末尾的一千年為末法。一到末法,佛教思想衰落下來,佛法要滅亡了。日本的末法時期是永承初年前后,這恰是古代國家實質上處于崩潰的時期。天下大亂,世間彌漫著動蕩不安。”“特別是貴族和僧侶階層,處于激烈變動之中。”“由此大概就產生出把重要經典埋入地下保存的想法。埋入地下,以傳后世的風俗。在上次世界博覽會上可以看到實例,例如把某些東西裝入膠囊里埋藏起來。這也是自古以來人類的智慧結晶呀!在日本,據說最古老的經冢是寬弘四年藤原道長修建的奈良金峰山經冢。”“由于近來興起的古代藝術熱,經筒價值大為提高,就出現了問題。”哲夫的話題一下子轉到現代。

“有些巨商,拿出二、三百萬日元,最多竟拿出五百萬日元搶購。在這種風潮里發生一件事。這要請桑野先生來說了!”哲夫轉向桑野。

桑野戴著眼鏡的派頭象個學究。

“唉,也許是個可嘆的事件。”桑野開口了,“方才,哲夫君談到武藏寺,可說它是日本最古老的淵源久遠的寺院。每年四月,開滿美麗的紫藤蘿花。這個寺院,由子埋藏很多經筒聞名于世。”“福岡縣內,迄今為止,已從福岡市的油山、太宰府町的四王寺山等地,發現大約二百左右個經筒,都是在房屋建筑時偶然發現的。但象武藏寺里原封不動地保存著很多經冢,倒非常罕見。”“這個寺院占地七百平方米。院內,幾乎各個角落都埋藏著經筒。這里景色優美,游覽者一年到頭絡繹不絕。”“可惜最近經筒被盜掘了。”“盜掘?”麻也子有些吃驚。

“這不是偶然事件。最早是從福岡某知名人士買到經筒后才發覺的。當局風聞武藏寺發生盜掘活動,就組織了秘密偵查!追究起來也確實困難。因為經筒在古董商、愛好者間幾經輾轉,所以即使知道是武藏寺出土品,也無法下手。”“從寺院來說,贖回一件被盜的經筒要花費幾百萬日元。只好望洋興嘆了。”“可是,有沒有相當規模的古代藝術品盜掘集團或暴力團介入其間呢?根據追蹤偵查結果判斷,確屬可疑。”“暴力團?”麻也子不禁小聲嘟噥一聲,“聽說只抓到一些嘍羅爪牙,至于哪些暴力團參與,至今還沒搞清。”“正當此時,盜掘活動的幕后操縱者中出現了布魯特這個名字。”麻也子睜大了雙眼。

“不管說是直接指揮也好,還是間接唆使也好,反正經過偵查已經清楚:由于這個外國人以高價引誘,當地小暴力團活躍起來了。”“這也可以理解。在當局追究下,暴力團的經濟來源一天比一天枯竭。要搗騰古玩文物需要一筆巨款。他們也知道只要掌握訣竅,不需本錢,就可以把貨搞到手。比方說,去偷武藏寺的經筒。

“只要知道埋藏位置,一個小時就能挖出來。這樣輕易地使幾百萬日元的巨款落入腰包,對于資金困難的地痞來說,的確是再好不過的目標。”“那,”麻也子插嘴說:“管事人把經筒全都挖出,放入貯藏室不行嗎?”“也有這種設想。但需要經費呀!我們縣教育委員會為保護修建住宅而毀壞的古墓群已經竭盡全力了。”“正統的作法是把武藏寺和它的院內經冢、經筒作為一體,以本來的面目保存下來。寺院住持和我們的煩惱就在于此。”“手段惡劣!”麻也子緊鎖眉頭。“那都是些珍貴的民族遺產啊!為了自己撈取金錢就干這種盜竊勾當,真卑鄙已極!”“損失太大了,麻也子小姐,”哲夫從旁插嘴說:“桑野君一說起來總是那么慷慨激昂,是為了保護珍貴的民族遺產哪。現在,我們身邊的公害、私害實在太多了。”“啊,”桑野受到鼓舞,又接著說,“的確,在經濟高度發展之中,國民的生活富裕起來,日子也好過了。可是,還應該看到我們正在失去的東西。”“為了建設新干線、修筑高爾夫球嘗建造住宅,推土機每天都在推倒生長了數百年的古樹、鏟除古墓、毀壞古跡”“不僅加此,還有這些民族遺產流失國外的問題。最優秀的古代藝術品在向國外轉移,這已經不是打昨天或今天才開始的事情。”桑野激憤起來。麻也子覺得他的活充滿正義感。哲未也熱心地傾聽著。

“舉例來說,作為我國的民族遺產,在世界上享有盛譽的風俗畫浮世繪,現在在日本己經無法單獨展出任何一位畫家的全部作品了。從明治初年開始,一些最卓越的作品,就向國外流失。歌麻呂。寫樂、北紊的作品都遭遇到厄運。”“是用錢買走的,所以還被認為合法。即使合法,難道就可以讓極其重要的民族寶貴遺產流出國外而置之不顧嗎?何況,又是利用盜掘手段、通過惡劣的掮客轉手的,真豈有此理!”桑野說到這里才喘了口氣。

“布魯特和經筒盜掘事件確實有聯系嗎?”麻也子問。

“是的。他干了非法勾當,卻不露馬腳。”“前幾天京都被殺的那個布魯特就是此人嗎?”麻也子“不錯。警察當局的偵查記錄也證實了他是個臭名昭著的古董販子。”夜深了。桑野和哲夫的話對麻也子很有參考價值。麻也子送出他們時,十一點多了。

在家門口,哲夫悄悄對麻也子說,“桑野先生這些話,我很想讓您聽到。他的話證實了我對您父親身邊發生事情的推理。后天,我們到宗像大社去吧!到那里我接著談。”“好!”麻也子回答。

3

這一日,晴空萬里。

麻也子和哲夫身著輕便服裝,從博多站上了電車。

在國營電車赤間站換乘公共汽車,二十五分鐘即可抵達宗像大社。宗像大社也叫宗像神社,供奉著掌管交通的神,很受市民擁戴。

正月的頭三天,朝拜者極多。寬闊的停車場擠滿汽車。主要干線的3號國道處于堵塞狀態。

宗像大杜是田島邊津宮、大島中津宮、沖島沖津宮三處的總稱。莊重的田島大社不過是它的一部分,對于普通市民來說,去沖島沖津宮,每年只有一次機會,并且只有被挑選上的人才能去。大島中津宮也須渡海才能到達。因此,地處幽靜角落,有停車場等設施的邊津宮,便因這種種理由成為市民的朝拜地。

在電車或公共汽車里,麻也子和哲夫都很少講話。今天,麻也子想聽到哲夫對一系列事件的推理和看法,但在車上不便涉及這些內容。

在大社前而跳下公共汽車后,二人向玄海海面眺望。牧歌式的田園風光環繞著大社的周圍。公路的一側,流過一條清澈的小河。

二人走了起來。

“大社的地盤真寬闊呀!”哲夫說。“當年,大社竟敢和勝敗未定的政界勢力相抗衡,守護了大片領地,實在令人欽佩!”邊津宮占地七萬五千平方米、中津宮二萬平方米,沖津宮連同整個島子共有六十七萬平方米。三處加在一起,大社面積相當于后樂園球場的六十八倍。

在設施完備的寬敞的停車場前,新建了漂亮的事務所。兩人贍仰過神殿后,便轉到后面。

無論是正殿還是配殿都是木質結構,到處可清楚地看到木質花紋。可以推測到它的建筑年代相當久遠。

“宗像大社于天正年間重建,距今已有四百年歷史。瞧!五間社的建筑樣式,屋頂前坡比后坡要長些。”參加過沖島遺跡考查的哲夫,似乎對宗像大社的建筑風格了如指掌。烈日炎炎,從樹林里吹出的風,撲在面頰上仍是涼爽宜人。

“這里是寶物殿,又要見到唐三彩啦!”哲夫說。

麻也子也無限感慨。

可以說正是由于菅原哲夫參加沖島遺跡考察,才使麻也子對唐三彩發生興趣。麻也子接連參觀了東京國立博物館、京都國立博物館,她曾在這兩處看到唐三彩,她深為唐三彩的魅力而激動。

現在、麻也子將看到最早在沖島發現的唐三彩。

寶物殿是一座橫向狹長、風格瀟灑不俗的建筑。地板顯著高出地面,大概是為了防潮吧!不消說,它是一座卓越的混凝土建筑物。

踏寬闊臺階去買門票的哲夫,和管事人交談幾句話后,便掛著失望的臉色退了回來。“麻也子,真對不起,我一時疏忽!唐三彩、奈良三彩今天都不展出。這里規定一年之中只展出幾個月,現在正值唐三彩入庫存放時期。這樣重要的文物,當然不能一年到頭總展出,我先打電話問一下就好啦!還有其他展品,咱們看看不?”麻也子失望了,但也無法可想。

“哲夫,待一會兒再說!先到那邊走走。”

其他展品以后還能看,麻也子此刻想聽哲夫談話。

“好吧!”哲夫爽快地答應著。

寶物殿的后面有片樹林,中間穿過一條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小路。郁郁蔥蔥的樟樹遮住了頭頂驕陽,非常涼爽。

“我做了種種分析和推理!”哲夫開口說。他揣摩著麻也子心理,把話題轉入案件。

“我覺得,從您父親對我給您信中有關唐三彩內容所表現的關切中,似乎能找到問題的關鍵。您父親以前也熱愛古代藝術品嗎?”“還沒發現他如此熱愛。他畢業于福岡以漢學聞名的中學校,所以一直對漢詩和書畫饒有興趣。當事業順利時候,他也進出過古董店,偶爾買些書畫和端溪硯、歙州硯之類。”“我看他和常人一樣!貯藏室里,放些青瓷和白瓷。”“工作之余,常進貯藏室獨享眼福呢!”“那么,他確實很關心哪!”哲夫邊思考邊說。“我想,您父親也許收藏著很重要的古代藝術品,或是知道它的保藏地點,這樣就有可能卷入交易糾紛里了。”哲夫這樣一說,麻也子也有同感。回想那個橫田老頭兒和父親的談話,就有很多可疑之點。

“不過,”麻也子說,“難以想象父親會收藏著價值那樣高的古代藝術品!”橫田老人說的有人要付一億日元巨款,在麻也子看來是絕不可能的事。勇造買進的古董,最貴的如青瓷、白瓷也不過五十萬日元。記得端溪硯到手的時候,他曾嘟噥說:“值五十萬日元,是咱家的第一珍寶!”當然不能說父親對古董和書畫不喜愛。但,在東京和福岡時,因為終日忙于事業,確實沒有閑暇特別留意古代藝術品。

“可是,我不能不認為,您父親知道這種藝術品的保藏場所。布魯特打來電話后,令尊親去拜訪就是最好證明。”“前天晚上,您也聽到桑野先生的話了。在古代藝術品收集方面,理查德。布魯特在日本張了一面很大的網!”“那,難道說這東西是唐三彩啦?”“我本來這樣想,可又覺得未免太荒唐,就打消了。當今世界上的唐三彩,幾乎都已經登記備案。哪個地方有唐三彩,都是明擺著的事。縱然屬于個人所有,去向也都一清二楚了。”“時至今日,所有權沒定的唐三彩,當然不存在啦!”“我也想過:這件人所矚目的古代藝術品,或許是和唐三彩價值相接近的東西!”“哲夫,爸爸一定知道那件古代藝術品的下落,所以布魯特和暴力團才來糾纏”“據我判斷,可以這樣認為。世田谷住宅被闖入也是符合這個推理呀!”走到小道盡頭,在人影罕見的嫩綠樹叢之中,一條狹長的石階小路通向山岡。

“上面是祭壇,是天神下界的地方,上去嗎?”“上吧!”麻也子說。

神社環境幽靜已極。麻也子登上臺階時,連身旁哲夫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父親受到糾纏哲夫的推理使麻也子覺得真實可信。

陡然間,麻也子想到仍在東京的父親,她的心有些悸動。

“我,害怕呀!”站在石階中間的麻也子恐怖地說。

“不要怕,有我呢!”哲夫深沉有力地回答。

“哎”

站在陡峻的石階小路上,仰視天空,她感到一陣暈眩。

哲夫扶住搖搖晃晃的麻也子,她的臉一下子埋到哲夫寬闊的胸膛里。

麻也子聞到了一股健康人的汗味。這是男性的氣息,是她將要一塊兒生活的男子的體香。

倆人的嘴唇自然地接觸了。

恐怖感從麻也子心里消失。

麻也子眼花繚亂,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又象極短的一瞬——這是令人陶醉的時刻。

心臟在猛烈地跳動,仿佛要溶化了。嘴唇分開時,倆人都噓一口長氣。“哎呀!”麻也子通過哲夫的肩頭,看著藍天,驚奇地叫喊起來。天空出現一條鮮艷的彩虹,象橋梁一樣伸向玄海遠方。“啊,真美呀!”哲夫高興地說。

美麗的三色彩虹,從大社上空騰起,落到遙遠的海面上。那一帶不正是沖島嗎?“啊,三彩之橋!”麻也子目不轉睛地說。

4

當天晚上。

父親曾說晚四天到達福岡。若是這樣,明、后天該到了。晚九時剛過,父親起居室的電話鈴響了。麻也子拿起聽筒,是父親打來的。

“爸爸!”聽到久別的聲音,麻也子高興得跳起來。

“還要再過十天才能到你那兒!”父親的話照樣很簡單。

“哎呀,哲夫的父母等您哪!”

“對不起,我一時無法脫身!”

“啥事呀?辦公司的事務嗎?”

“不,不是。”

“爸爸,我擔心極了。您告訴我真話。”

“別擔心!”

“可是”

“你擔心的那種事,我不會做的。”

“爸爸不會做,難道不會被人盯著糾纏嗎?”電話里出現短暫沉默。“爸爸!”她又呼喚一聲。“現在沒法說呀。”“我要回東京!”“我不能留在東京。”“那,您去哪兒?”“反正你不要擔心。”“爸,我只問一句,您的事與唐三彩有關系嗎?”瞬間,對方又陷入沉默。“這個眼下也不能說!哦,你那兒桌子里算嘍,以后再說!”電話切斷了。麻也子放下聽筒,就勢在父親的寫字臺前坐下,陷入沉思。終于親耳聽見爸爸的話音,很高興。

可是,爸爸光是告訴她不要擔心,不能使她真正安心埃麻也子想知道父親。此時究竟在做什么。

麻也子的手碰到寫字臺的抽屜上,產生一個念頭:打開看看。雖然麻也子經常照料父親起居,但象查看寫字臺的事,從沒有做過。

麻也子想起方才父親沒說完的話:“在桌子里”這個寫字臺的抽屜很大。麻也子拉了一下。

“哎喲。”她驚奇地咕噥一句,隨著抽屜被“嘩啦”拉開,一把鑰匙出現在里面。

麻也子把它拿在手中。這是一把陌生的鑰匙。打她掌管家務后,鑰匙之類都由她保管。這把鑰匙上,凸現著一個很大的數碼——“20”麻也子很快地進行著準備。她要干的事一旦定下來后,行動一向迅速。她想返回東京。如果立刻去,或許父親還在東京。她要當面向父親了解真相。她給航空公司掛了電話。

日本航空公司沒有夜航班機。東亞國內航空公司夜里十一時有一次從福岡板付機場起飛的客機。幸好還有空席,麻也子預約了機票。

菅源哲夫那里,她也掛了電話,簡短地說明情況。哲夫贊成她返回東京。他和麻也子看法一致,也感到情勢急迫。

夜航九八二次客機,正點從板付起飛。透過機窗向外了望,下面是燈火通明的美麗夜景。

麻也子這次下決心迫使父親講出真情。

從東京飛往福岡的夜航九九一次客機,晚十一時離開羽田機常當砂原麻也子從板付機場向東京飛去時,一個有意避開人們視線的乘客正坐在這次客機上。

他就是麻也子的父親勇造。

這次,勇造完全換了裝。

他蓄起假胡須,戴著寬邊眼鏡,穿上質料優良的外衣。經過如此這般的打扮,使人無論怎樣端詳,也不會認出砂原公司這位經理了。他倒很象個上了年紀的專職經紀人。

麻也子乘坐的九八二次客機和勇造的九九一次客機,在關西地方上空交錯飛過。

麻也子抵達羽田機場,換乘出租汽車,回到世田谷自家住宅時,是清晨三點多鐘。

按過門鈴,大門內露出富岡的睡眼惺松的面孔。

和富岡匆匆行過見面禮,麻也子問:“爸爸在家嗎?”“經理昨晚外出了!”“哪里去啦?”“沒說去哪兒。只說隨便出去十天左右。”富岡的回答和父親在電話里說的完全相同。十天的旅行,父親要到哪兒去呢?正確地說,他躲到哪兒了呢?麻也子對打擾富岡睡眠表示歉意后,回到自己房間。

她坐在安樂椅上,心里不能平靜。

驀然,她又想起什么。她進入父親房間,打開電燈。

出發前搬進來的題寫著唐詩的隔扇,使房間煥然一新。

麻也子向隔扇看了看。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手筆,字跡雄渾有力。

送秘書晁監還日本國

王維

積水不可極,

安知滄海東。

九州何處遠,

萬里若乘空。

向海惟看陽,

歸帆但信風。

鱉身映天黑,

魚眼射波紅。

鄉樹扶桑外,

主人孤島中。

別離方異域,

音信托貳拾。

在一般人看來,讀唐詩并非易事。然而,麻也子在父親的熏陶下,平時很喜愛七言絕句那種瑯瑯上口的漢詩,但這一首卻麻也子站在書架前,從里面抽出巖波文庫的《唐詩遜。她想找到有關這首詩的解說和譯文。她仔細地查閱著。

這本書共三卷。王維的這首詩收在中卷第四部分五言律詩欄內。

不消說,王維是唐代屈指可數,僅次于杜甫、李白的著名詩人之一。麻也子對這點當然清楚。

但麻也子卻意外發現這首《送秘書晁監還日本國》的詩,竟是為送別日本人阿倍仲麻呂所作。

仲麻呂東渡到達唐朝,一舉成名,官居相當于宮中圖書館長的秘書監,后來衣錦還鄉。王維在送別他時,寫了這首詩。

麻也子讀了書中譯文。

不用說,因為文字深奧,所以很多地方難以理解。但麻也子想:即使從漢詩的韻律中,領會一點詩人的情感也好。

試讀了一回,就覺得有些順口了。她玩味著詞句的含意,體會到了兩個男子在離別時表現出的豪爽氣概和哀思。

為了理解這首詩,麻也子又看了解說。

遼闊的大海,無邊無際。滄海的東方——您的故鄉一帶,我等豈能知曉?離別中國,君歸日本,萬里航程,如同跨越茫茫太空。海上唯見一輪紅日,歸帆信風送行。巨龜浮游于波濤之間,大魚射出目光,照紅了海浪。渡海后您置身于日本孤島,從此分手,咱倆就成為異域之人。即使想要溝通彼此的感情,書信又怎么能傳送呢?麻也子讀完解說,覺得還應該看原詩。解說沒有詩的意境,哀感情懷在解說里也沒有體現出來。父親坐新干線時說過:這是首有意味的詩。麻也子反復讀過這首詩的解說,卻沒有發現特殊的意味。

目光落到寫字臺上。她逐一檢視抽屜。在最下邊的抽屜里,放著勇造的私人信件。“快件”兩個紅字映入眼簾。這時,直感起了作用。家里極少有“快件”的信。

麻也子把信拿在手中,看看背面,沒有找到寄信人的名字。

她抽出信紙,信紙上參差不齊貼著的單字,使麻也子產生一股不祥感。

麻也子開始讀信。

“二十日午后二時,在東京鐵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過的東西,交給頭戴紅色無邊呢帽的男子。否則,將把你作為殺害理查德。布魯特的罪犯,報告給警察署。”這是封恐嚇信。它證實了哲夫的推理。麻也子的臉色立刻蒼白起來。

到東京鐵塔下送交東西。為什么要指定去那樣庸俗的地方呢?這種做法使人聯想到發信人的暴虐和無知。

以前通告過的東西是錢嗎?

二十日——這是惡徒德搜索東京住宅后,勇造從京都返回的第二天。勇造已經讀過這封信。

十天的不知去向的旅行,或許是為避開恐嚇者的威脅吧?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翌晨,麻也子給砂原公司廣瀨專務打了電話。雖然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家里人跟公司發生聯系,但事到如今,已經顧不得這清規戒律。

“啊!小姐?”

既是父親老部下又是得力助手的廣瀨專務,和藹可親地問候后,便講了一些情況:“您知道了,經理外出旅行去了。也許小姐還不清楚,近來砂原公司陷入經營危機,處境不妙啦!”“經過經理的努力,總算有了眉目,找到了扭轉局面的措施。這期間,經理的辛苦真是令人欽佩!為了消除身心疲勞,他說要隨便出走十天左右,這我們是知道的。留下的事由我處理,請別擔心。”“經理外出,您不必掛念!他經過四個月的日夜操勞,需要過過輕松生活,暫時擺脫一下雜亂事務。這是我們請求他這樣安排的呀!”父親操勞的難道都是公司的事嗎?廣瀨專務近來對父親的其他活動完全不曉得?不,也許父親不讓他知道。

麻也子客氣地道謝后,掛斷電話。

回到東京的收獲,只是看到一封恐嚇信。這對搞清迄今為止的問題和父親此時的動向,沒有多大用處。倒不如說,這是些助長麻也子不安的情況。

兩、三天白白過去了。

這期間,麻也子從廚娘定子那里了解到那伙歹徒搜家的詳清。

這也沒有多大價值。

定子反復地咕噥:“了不得呀!”因為強盜是突然闖進來的,自己被倒剪雙臂、蒙上眼睛,所以對他們的身長、容貌等等一概不清楚,強盜干了些什么,也弄不清。“下面是第三天的事。

麻也子在信箱里我到一份寄來的黑木診療所函件。

它是霍亂預防注射證明書。

怎么回事呢?麻也子驀然產生疑問,但很快就省悟過來。這以前,勇造去臺灣、香港旅行時,麻也子曾幫助準備。去外國旅行,必須進行預防接種。換句話說,成人如果進行霍亂預防接種,就意味要去外國旅行。

爸爸去外國旅行啦?連女兒也沒告訴。麻也子可有些心慌了。

麻也子穿好外衣,決定去鍛冶橋大廈走訪黑木診療所。

到國外旅行的人辦理出國手續時,要委托國外旅行代理店申請辦理護照和簽證。預防接種也要在與代理店有協作關系的診療所進行。

麻也子想,根據以往的經驗,找到黑木診療所,就能搞清勇造委托的旅行代理店的名稱。

不出所斷,麻也子一到那里就弄明白了。

“您問砂原勇造先生嗎?檢疫證直接送外國航空旅行社啦。”辦事員說。麻也子又打聽了地址,是在八重州口的那個旅行社。“啊!砂原勇造先生呀?”外國航空旅行社的服務員問。

“是的。我是他的女兒麻也子,是從福岡趕來的。家父去國外旅行的消息,我今天剛剛得知。我想詢問一下父親的旅行日程。”服務員點點頭,取出卷宗查閱起來。“府上的護照是以前辦理的,現在仍有效。簽證是去香港和臺灣的。另外,兌換了一千美元外幣。至于日程,因為不是團體旅行而是單獨旅行,我們就不曉得啦!只在這兒辦理了從幅岡去香港的飛機票。”“什么時間出發的?”服務員的目光落到卷宗上,而后文看了一眼墻上掛鐘。

“今天七五一次客機。啊!恰好現在從福岡板付機場起飛,午后二時四十五分。”麻也子不由地看了一眼手表,表針剛好指向二時四十五。

“噢,”服務員又說了,“您還有位身體很棒的叔叔吧!”“什么?”“對勇造先生來說,應該是弟弟啦!前天他也來這里象您這樣詳細地打聽了砂原勇造先生的旅行日程!”勇造的弟弟?勇造沒有弟弟!有人探聽勇造的動向,麻也子頓時覺得脊背上透過一股寒氣。在歸途地鐵中,她胡思亂想起來。

此時,勇造已從板付機場起飛,坐上飛往香港的七五一次客機。

是逃往國外?還是干什么去呢?也許有人在跟蹤勇造。

回到家中,麻也子給哲夫的大學研究室掛了電話,把今天調查結果告訴了他。

“還有,請您核對一下:爸爸今天是否去香港啦?為什么爸爸不從東京出發,偏要從福岡走呢?真是怪事”“我立刻查詢!”哲夫生氣勃勃地回答。

麻也子停了一會兒,又和福岡和白的伯父通了電話。伯父說,三天前,勇造匆忙趕到那里,進起居室只呆了五分鐘,就出門了。

哲夫的回話來了:“航空公司答復:七五一次沒有旅客退票。報告書上確切記載著砂原勇造上了七五一次客機,今晚七時五分抵達香港,過一小時就到了。”此時,麻也子心里說不出是憂慮還是欣慰。她打算追趕父親。

“麻也子小姐!”哲夫聲調突然尖銳起來,“方才我了解到一個意外清況,準確與否還拿不準”“什么事?”“我在報上看到:昨天本地太宰府街一位老人被殺,死者叫橫田。”“聽您說過:拜訪您父親的那個人,名字叫橫田吧?報上登的不太清楚,我又向熟悉的記者打聽過,死者年齡與拜訪您家的那位老人相似,我再去了解”又是殺人麻也子的臉色蒼白了。殺人事件日期正是父親離開福岡去香港的前夜。

麻也子一瞬間打定了主意,她決計去香港找父親!

洛陽唐三彩:最是橙黃橘綠時

仕女俑體態豐盈,文臣俑峨冠博帶,武士俑威風赫赫,駿馬俑矯健昂揚…….千姿百態的唐三彩以其出神入化的造型、精美細致的雕塑技巧贏得了世人的青睞。這一舉世卓絕的藝術品難掩其光,從河南走向世界,影響了多個國家的制陶史。

唐三彩,始于南北朝,在唐代達到高峰,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陶制品從唐三彩開始有了黃、綠、白或紅、綠、白三種釉色同時使用的制作方法,改變了唐朝之前陶制品的單一色彩。

雖然唐三彩的顏色并不止于三種顏色,藍色、紫色、黑色也時常出現在唐三彩成品上,但世人依然概稱其唐三彩。目前發現的大批唐三彩珍品都出自洛陽,因此也有人稱之為洛陽唐三彩。

天地玄黃,黃色在五行中為土,是土地的顏色,亦是五谷成熟的顏色。黃色為皇室專用之色,從此便也成為了數千年來九五至尊的象征。唐三彩上的黃釉多呈現出淺黃色、深黃色、黃褐色、褐色等多種色彩。

在中國,紅色自古以來就是莊重、高貴之色,在唐代工匠的巧手之下,我們透過這些粉面朱唇、亭亭玉立的女俑,看到一個個身著石榴裙、妖嬈動人的唐代女子在昔日盛唐之都洛陽城內搖曳生姿。

綠色是大自然中最常見的顏色,在中國文化中還有生命的含義。綠釉是我國陶瓷史上重要的顏色釉,綠色純正且顏色均勻飽滿,歷久彌新。

唐代的工匠對色彩的認識和運用達到了中國色彩史上的一個高峰。唐三彩特別重視協調色的運用,將黃、綠、白、藍等色彩深淺搭配,給人很強的視覺沖擊力。

明亮的黃色、熱情的紅色、沉穩的綠色、清爽的藍色以及深沉的褐色,無一不是唐代人們對色彩運用到極致的最好的全釋,在工匠們手中一起成就了這流光溢彩的大唐王朝。

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色彩——唐三彩

唐三彩是漢族陶瓷燒制工藝的珍品,屬于唐代生產的一種低溫釉陶器,釉彩有黃、綠、白、褐、藍、黑等色,而以黃、綠、白三色為主,所以人們習慣稱之為"唐三彩";因唐三彩最早、最多出土于洛陽,亦有"洛陽唐三彩"之稱。其精湛的燒制技藝,不朽的藝術價值,是凝聚了古代漢族勞動人民智慧和藝術的結晶。

唐三彩不僅貴在釉色濃艷瑰麗,而且駱駝、馬和人物等的造型生動傳神,富有生活氣息,當時的國際市場上,唐三彩就已負有盛名,成為中外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物品之一。1928年,隴海鐵路修筑到洛陽邙山時,出土了大量唐三彩,古董商們將其運至北京,受到了國內外古器物研究者的重視和古玩商的垂青。之后,洛陽地區不斷有唐三彩出土,數量之多、質量之美,令人驚嘆。

洛陽唐三彩品種繁多,內容豐富,囊括了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

唐三彩的復制和仿制工藝,在洛陽已有百年的歷史,經過歷代藝人們的研制,唐三彩工藝技術逐步完善,燒制水平不斷提高,使"洛陽唐三彩"的工藝技巧和藝術水平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在國際市場上,唐三彩已成為極其珍貴的藝術品,曾在有80多個國家和地區參加的國際旅游會議上被評為優秀旅游產品,被譽為“東方藝術瑰寶”。唐三彩大馬、駱駝等曾作為國禮,贈送給50多個國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腦。

地動儀50CM

八人樂鴕48CM

披鬟大馬80CM

七樂俑

人足爐

限量版唐三彩五花馬

絲綢之路

速速關注淘迷微信公眾號(id:taoqbm)挖掘你這輩子都沒聽過的那些藝術品

100個唐三彩里可能只找得出1個坐著的 她就是罕見的那一個

三彩釉陶梳妝女坐俑

昨天,“一日看盡長安花——唐都長安三彩精華展”在西湖博物館開展。

唐三彩,全名唐代三彩釉陶器,是盛行于唐代的一種低溫釉陶器,釉彩有黃、綠、白、褐、藍、黑等,但以黃、綠、白三色為主,所以人們習慣稱之為“唐三彩”。收藏家馬未都先生曾評價唐三彩說,它在中國的陶瓷史、雕塑史、工藝史都留下不可或缺的一頁。只可惜后來因為安史之亂,唐王朝衰落,生生斷送了唐三彩。

唐三彩造型優美,色彩絢麗、工藝精湛,是“盛唐氣象”的生動再現,也可以說是大唐文明的物證和最好的解讀。

這次“唐都長安三彩精華展”展覽由陜西歷史博物館、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陜西唐三彩藝術博物館和杭州西湖博物館共同舉辦,93件唐三彩第一次來杭展出。

陜西唐三彩藝術博物館常務副館長李兆楠說,這些唐三彩以前從不挪窩,想看的話只能跑一趟西安。從2015年開始,為了“讓文物活起來”,才開始帶著唐三彩出西安展覽,現在是第一次到杭州。

唐三彩其實是明器,是專門為陪葬用的一種器具,也叫冥器。繼漢代之后,唐代是中國第二個厚葬時期。李兆楠說,展出的唐三彩都出自唐墓,幾乎都是王公貴族留下的。展品包括有三彩釉陶“三花”鞍馬、三彩釉陶持瓶胡人

俑、三彩釉陶象首杯、三彩釉陶陶枕……人物、動物、生活用具,種類很多。

按李兆楠的說法,隔了上千年后,我們能在博物館里,面對面地看到這些寶貝,那真是上千年的緣分。

展覽持續到7月26日,有興趣不妨去看看。

畫黛眉、貼花鈿、點面厴…… 唐朝女子化妝七步驟

從唐三彩里看唐朝女子的化妝術

昨天,看展覽時,發現有一個“三彩釉陶調鳥女俑”,身后還配了“說明書”,特別有意思。

“說明書”講的是唐代女子化妝順序,出門前要“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臉上要經過“敷鉛粉、抹胭脂、畫黛眉、貼花鈿、點面厴、描斜紅、涂唇脂”七大步驟——

敷鉛粉,鉛醋化了以后會變得像米粉一樣細膩,“洗凈鉛華”的鉛華其實就是鉛粉。

抹胭脂,用的是叫“紅藍”的花,花瓣中有紅、黃兩種色素,花開時整朵摘下,槌成紅色顏料。傳說,體態豐腴的楊貴妃,到了夏天流的香汗都是紅色,可見涂抹胭脂之多。

畫黛眉,唐代女子很講究眉毛,從出土文物、壁畫、史料里明確找到的眉形,就有十幾種,比如鴛鴦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等。

貼花鈿,又叫花子、面花、貼花,是貼在眉間和臉上的一種小裝飾。有用金箔剪裁的,也有用紙、魚鱗、茶油花餅做的。形狀有梅花、小魚、小鳥、小鴨子等。

點面厴,是在嘴角酒窩的地方,點兩個小點。據說最早不是妝飾,是皇宮里的特殊標記,比方哪個妃嬪來例假了,不能讓帝王“御幸”,而又難于啟齒,就在臉上點兩個小點,女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傳到民間就成了風尚。

描斜紅,是在眼角兩旁各畫一條豎起的紅色彎彎新月形。它的來歷就更好玩了。據說,三國時魏文帝身邊新來了個宮女,名叫薛夜來,他十分寵愛。一天夜里,文帝燈下讀書,薛夜來不小心一頭撞上屏風,鮮血直流,愈后仍留兩道疤,但文帝對她寵愛如昔。其他宮女見了也模仿起來,用胭脂在臉上畫血痕,名“曉霞妝”。時間一長,演變成了斜紅。

涂唇脂,也就是擦口紅。

妝化完了,穿衣服也有講究。陜西唐三彩藝術博物館常務副館長李兆楠說,唐代是一個開放、繁榮、富強、朝氣、向上、融合的朝代,女孩子穿衣服都很灑脫、張揚,怎么好看怎么來。

像“三彩釉陶調鳥女俑”,貴族小姑娘走的是“哈中亞”路線,一件大翻領缺胯袍,像旗袍一樣高開衩,隨時可以邁腿跨上馬;腳蹬烏皮六合靴,就像現在很多姑娘喜歡穿的馬丁靴。

李兆楠還說,唐代并不是只有王公貴族才化妝、才講究,幾乎人人都如此。比如說,展覽上還有一件國寶“三彩釉陶梳妝女坐俑”,聽名字就知道,她在干嗎?梳妝打扮。

100個唐三彩里可能只找得出1個坐著的,她就是罕見的那一個,而且坐的是一個束腰型座墩。姿勢端莊,穩穩地坐著,左手握了個銅鏡(已殘破),右手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拿的是梳子,在對著鏡子梳頭;一種說拿著“粉撲”,正往臉上“貼花黃”。

仔細看看,每一件展出的唐三彩背后,或許都有不少歷史和文化故事,還蠻有意思的。

免責聲明:本文由用戶上傳,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